父亲对待生活的朴素理念、教书育人的方式、平和达观的心态,却象一颗恒美的星辰,让我珍念同时照耀终身。

父亲
 
唐隽【华润万家华南大综超】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每当听到这首歌时,总会想到我的父亲——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

记事起,常坐在父亲肩头去他的学校。第一次走进学校的大堂,就被墙上挂着的大胡子像给吓哭了,父亲告诉我这些是外国的老爷爷,他们天天在这里看着学生们读书写字,总算哄住了我的哭声,后来才慢慢地知道,那是马克思、恩格斯等伟人的画像。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学校还有太多的政治色彩,学校的墙上写着大字标语,至今已经不能记起标语的内容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玩具是孩子们无法奢望的,偶尔有机会去到学校的体育用品房间,就是最高兴的时候,也是从那时才知道什么是篮球,什么是乒乓球、什么是羽毛球了……至今,对球类的运动项目一直保持着兴趣。

小时总羡慕哥哥上学时的书包,当时的书包大都是黄色帆布做成的,千篇一律地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或“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字样。等到上学的年龄,父亲给我买来盼望已久的书包,每到周末,哥哥和我总是早早地坐在大门口等着父亲,眼巴巴地希望父亲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半斤油纸包糖,或几两肉又或一些泥鳅。哥哥和我趁父亲在家时都会争相着读课文、背书,当时家里有能力买的课外读物是非常有限的,仅限于一些历史故事的小人书,诸如《岳飞》、《渡江侦察记》等等,为了增加阅读能力,父亲每次都会带回几张省城日报,在他闲时让我们朗读,虽然读得生硬如铁,可父亲仍会赞扬我们。

最喜欢父亲周末做饭的时候,通常他炒菜时会切上几片肥肉,在锅里慢慢地煎,最后把炸过油的肉渣分给我和哥,那是幼时记忆深处中何等地美味呀!家里煮肉时,父亲总忘不了让我们给隔壁的一对五保户老人送上一小碗……也是从那时起,从父亲身上慢慢读到了分享、给予、仁慈和尊重、关怀。“量菜吃饭,量体裁衣”,“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吃饭时父亲常教诲的话,清贫的岁月里,父亲教会了我们如何节俭,在以后成长的岁月里,进一步明白了父亲所说的“量”的外延,对“度”的把握。吃饭如此,做人做事亦如此了。

1977年恢复高考的前两个月,父亲将消息通知了临村一个已务农多年的张姓学生,几年来这个学生一直在家兼做泥瓦匠,父亲看他一直还保持着学习,就建议他周末到家里来,辅导他备考。对于一个外人常来家里,哥哥很反感,因为那段时间父亲对我们的关爱似乎少了很多,有次中午在一块吃饭时,哥哥和张姓学生发生冲突,父亲给了哥哥一记耳光。晚上,父亲向我们讲述他读书时的艰辛,如果不是一个老师对他给予物质支援,父亲也不会有机会站上讲台的。因为懂得感恩,所以付出。爱的延续,让张姓学生考上了一所铁道学院,改变人生。

夏天在小河戏水是乡下孩子们最快乐的活动,小河也因此时常发生溺水事件。母亲是极力禁止不习水性的我和哥哥下河嬉戏,但即使打骂也无法奏效。看治标不治本,父亲决定每天晚饭后教我们游泳,父亲也有专业游泳姿势,所以教出来的徒弟也保留着原始“狗刨”势,但好歹教会了我们,一个夏季下来我们能在小河里勉强游个来回。母亲为此事常笑话父亲,父亲说,管它猪刨狗刨,只要不沉,就是好刨。

父亲在镇中学教书时,一到开学,就有一些因交不起学费的学生家长在开学前就来我们家喊学费了(这是家乡话,意思是让父亲以工资先垫缴学费),父亲一一应诺下来。父亲教的科目很杂,语文、生物、化学、音乐等,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两年,父亲只教生、化科目。听高年级的学生说,父亲上课时很形象生动,常常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让学生们听得很投入,还给后面偷懒睡觉的学生以提醒,有些象鲁迅笔下的藤野先生了。当时镇中学的实验仪器几乎没有,有天父亲从县教育局弄了台显微镜,让学生抓了只青蛙解剖后,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血液的运动,青蛙的血液在显微镜下竟象滔滔江水奔流,让观察后的学生和老师们着实长了见识。

八三年父亲调到县城后,开始专教生物科目了,仍旧保留着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教学方式,常常组织学生到郊外采集生物标本,进行各类生物实验。教三个高三毕业班的生物,当一个班主任。当时没有电脑和复印机打印机,学生的辅导题、试卷等都需用蜡纸在钢板上一字一字用手工刻写再油印出来发给学生,多少个午夜梦醒,总能听到书房传来刻钢板的沙沙的声……

就这样年复一年地送走着一批批毕业生,多年的积劳成疾,父亲终于病倒了,1994年10月,父亲去世了;依照他的遗愿,骨灰送到老家安葬,送行的那天,父亲的学生们来了,村上的乡亲们来了……

仍记得刚参加工作时父亲拉着我嘘寒问暖,那时觉得他唠叨,自他离开后,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唠叨”。拥有的时候不懂宝贵,失去的时候才悔未珍惜。记忆里的父亲,对待生活的朴素理念、教书育人的方式、平和达观的心态,却象一颗恒美的星辰,让我珍念同时照耀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