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团长一句一句地教着,那个小男孩一板一眼地学着:生活啊,生活,是多么美好多么可爱……

杏园里的歌声
 
张震【华润江苏南热发电有限公司航运部】
杏园离我家不远,也就是一箭之地。杏园不大,大约十几亩地,但布局却清雅别致,有雕栏石桥,有九曲流水,有清翠的竹林,还有一座用白茅草盖顶的景亭。当然,杏园最出名的,是那五十多棵古银杏树。一到深秋,耀人眼目地金黄一片,远远望去像一团灿灿的温暖的火焰。

杏园里的常客,是一支老年合唱队,又称晚霞艺术团。每天下午一过三点,会有二十多个电厂退休的大爷大妈来这里聚会,在这里赛歌。每天下午,歌声、笑声、风琴声都会在这里交汇,给人一种融融的和谐之感。艺术团的团长,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大爷,他早年在新疆建设兵团插过队,妻子还没来得及给他留下孩子,就因去天山深处采药,遇上一次雪崩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后来,他返城回故乡,进入一家发电厂,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华润”人。也许是新疆民歌深深地浸润过他,他的歌声里,至今仍保留着草原的味道。他中等身材,说着一口发音有点硬的普通话,大伙都叫他爱团长。

其实爱团长并不姓爱,他姓魏,至今仍是独身一人。两年前,当他得知癌细胞粘身,他便开始用歌声抗癌。两年来,每当癌细胞进攻一次,他便会用“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歌声,同癌斗争,艺术团里的成员都称他是抗癌英雄。说是英雄,其实癌细胞在一天天扩散。他不忌讳癌,又爱唱歌,“癌”和“爱”谐音,这么着,他就成了爱团长。

两个小时的练歌结束后,团员们都会散去,只有爱团长会留下,会站在银杏树下等待。每天这个时候,会有一个小男孩从杏园的大门口走来,然后坐在草皮上,坐在爱团长身旁,等着他从包里拿出面包和牛奶。这个小男孩鼻子扁塌,两眼之间的距离比一般孩子大,这个小男孩看见他,会朝他憨憨地傻笑。小男孩大约有十三、四岁,有严重智障,生下来时父母就离了,现在跟着已经年迈的爷爷过,常年有一顿没一顿的。

小男孩喊爱团长:“爸”;爱团长叫小男孩:“孩”。说来也怪,自从小男孩第一次听爱团长唱“我们新疆是个好地方”时,就粘上了爱团长,从没有说过周全话的小男孩,只要跟着爱团长一起唱歌,便会立刻像个健全人似的。爱团长见小男孩能把话说顺,便心生喜欢,心里甜甜的。

自从这个小男孩第一次走进这座杏园,第一次站在爱团长的身旁,两年来这孩子每天都准时来,从没断过。而爱团长也会天天在那里等他,即便遇上倾盆大雨,鹅毛大雪,也会顶着伞去。这两年中,他们虽从不相约,但却从不失约。

我与爱团长很熟,说实话,我从心里由衷地佩服他热爱生活,充满善心,而爱团长却连连摆手,说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他说,近来这个地方痛得厉害,他用手指着肺部。他告诉我,前几天他做了个梦,梦见有个声音跟他说快下车吧。爱团长对我说,我要到站了,只可怜这孩子没人管了,他想把这孩子托给其他的歌友。爱团长说着,不停地抚摸着这个孩子的头。
爱团长的病渐渐重了,走路都要咬着牙,弓着腰,有时说话也会颤抖。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俩是在一个大雪天。那天,天气特别亮,空中飘着大雪,古老的银杏树,像粘上了厚厚的绵糖,非常好看。爱团长和那个小男孩仍站在银杏丛中,爱团长一句一句地教着,那个小男孩一板一眼地学着:生活啊,生活,是多么美好多么可爱……

我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大一小的冒着热气的雪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感动,当我听到他俩迎着风雪高唱的歌声,穿过风雪从空中传来,并在这座美丽的杏园里回荡时,顿时,我流下了眼泪……

爱团长终于缺席艺术团的训练了,小男孩仍然每天都来。我听说,小男孩来找爱团长的时候,出现了更加感人的场面。当那个小男孩身披阳光,走进这座怡人的杏园时,二十多个大爷大妈就像去参加重大的演出一样,穿着统一的盛装,一边唱着“生活啊生活,是多么美好多么可爱”,一边同时拿出面包和牛奶,走向那个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