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内幽深的巷陌和点缀其间的雅致的园子里,我曾亲手镌刻过一叠叠旧事,一场场梦影。

姑苏梦影
 
文/ 孙欣 [华润置地(苏州)有限公司]
多年以后,如果还能够在这样的城池边缘望着荒寂的护城河水不停地自北向南,我会像现在一样,一经记起,心底翻醉。

在这个大同的世界里,随处各地的差异已经不那么明显了。也许是上海、北京,也许是南京、天津,抑或者是伴随成长的南通,都曾给过我温暖而美丽的城市印象,让我真实地感动。然而,感官上的幻觉,总不能持久,待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它们便消失了。

想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真切的城市印象,那是唯一一座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之下,一经谈及,内心皆起涟漪的城市。或因人,或因事,终而深深恋上它;它和别处是不一样的,任何情感的依附,不仅仅止于城市本身的表情。

苏州城,以其经年不变的姿容,一如既往地端坐于护城河内。在城内幽深的巷陌和点缀其间的雅致的园子里,我曾亲手镌刻过一叠叠旧事,一场场梦影。因为有故事,城市于我没有虚华。

花若解语 不多情
冬日里,苏州的冷裹挟着沉沉的湿气。朋友总说,这里的冷比北方还要可怕。虽这般,寒气笼罩的苏州也还是绿意苍苍的,没有一点北方的萧瑟灰茫。沿街的樟树,独挡一面,上演着整个季节里仍被需要的角色,直到鹅黄吐绿、生命新起的春天。

事实上,除了一年四季常绿之外,香樟树全身上下,都泛着香味,尤其在浓彻的夏初,小小的香樟花簇拥着挂满了枝端,更是一树芬芳。

追忆的情绪被这种香气熏染滋扰,深情总不能自已地溜进昨日的校园。百年的香樟,葱茏繁茂,连冠成荫,伸展出去的长枝条绕过百年的洋楼,像一个温情的男子,拥着他的爱人,回望彼此执手走过的那些闪着幸福光芒的岁月。

时常幻想淡淡的香樟味,犹如念想一份浅浅的情味,是那份游走在时光的尘埃中,不折不旧,不必来时浓郁,去时就黯然了的情味,亦像是从广玉兰那里飘过来的和着某种温暖的味道。
和子梁在游沧浪亭时,他说,广玉兰散发出来的香味,让人觉得很舒服。这种香气是浸透在空气里的,掺着温润的气息一起吹来,清香之外你还觉得暖暖的。

时过数载,在远离园子的热闹街区行走时,我仍能够幻化出一幅清秀的古典园林里的油画和那些广玉兰下的两个青年影象。洁白的广玉兰在外形上像极了莲,那种美丽亦是可以一直仰望的圣洁。

在苏州的各大园子内外,是可随处见到莲的。而于我,更偏爱栀子。微醺的夏日满载着盛情的欢愉,款款地在来时的路上驱走了所有春逝时的忧伤。浓重的绿色占据整个季节的繁华,在无可挑剔的单调颜色里,小小的花朵,藏在密密的叶丛里。有时候,你看不见,它却是在的。就像某种隐匿在心底里的卑微情感,面对现实生活的华章的时候,只能屈抑它。即便无奈若此,只要你记得,就算隔离得再遥远,它的悠扬香气也能抵达你的身体,你的内心。

六月,栀子一直是在的。在它的香气浸润过的月末,骊歌响起,我们挥手作别过去的美好。那一季,一排寂寞的石榴开在尊师河畔,隔岸照水红花似火相映绿叶如梦般照人醉。自那以后,每一次关乎离别,我总会想起水边上孤单而华丽的石榴花,却再没有遇到梦如初的景象了。

雨不能言 自凝望
每次从别处回来,远远地望着水墨一色的城市,心里就潮潮地感怀。不言而喻,这座城市给予我的眷顾情感,就如同城市和眷顾它的雨一样,最终还是要落回到这里。黛玉说自己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惟独他的“留得残荷听雨声”。曾以荷自喻的拙政园园主,特建“留听阁”,想必是秋来荷老花凋叶残之季,用来静坐听雨的吧。

苏州的雨,多而绵密,恰恰缝合城市的整体情调。待到雨季,蒙蒙烟雨罩城,貌似一面轻柔的网,掩饰着它的桥,它的细水,它的深幽板石巷弄和往来古城两端的人。越是梅子时节,水帘雨巷越发沧桑得魅力深沉。某一刻,踏着旧日时光里的脚印,一种熟悉的情愫油然而生;原来,这里是我散淡很久的情感。

近来,深闺密友月上因户口之事转来苏州,远远地在城外便发来消息说她的无限感慨。我说早已料到,在水边老地方等你。倚栏对望,面目已新,昔日农学院的园艺基地早已撤走,取而代之,是偌大的停车场。城市不断扩大,繁华汹涌,势不可挡,即使在夜晚,彼岸也不再陈旧得黯然;华灯时时照耀,夺目的炫一扫而过荒寂的水面,留下沉沉的黑色,陌生得可怕。

虽这般,女友们的内心尚依恋。此情缱绻想必是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光里,早早就定格了的。夜里又飘起了雨,朦胧中,深深浅浅地回望,总不能尽言。或许,在这个季节,不着一字,单单隔窗看雨扫过玻璃滑落无声,也能够心潮激荡往事涟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