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泪水,我朦胧的泪眼,仿佛又看到了一片大山,看到了一个已经撂下铁锤多年的老石匠,为了自己的儿子,又重新拾起铁锤,正在敲打着岩石!

父爱深深

 
文/张震 [华润电力(江苏南热发电)]
我在城里买了新房,父亲知我搬家后,骤然从500公里以外的山区赶来。父亲一进门,环视着我那刚刚装饰一新的房子,目光中流露着欣喜和赞赏。父亲一会仰视头顶上典雅的吊灯,一会又用手扶摸着精致的浴室墙砖,父亲望着屋内的一切,一边欣慰地笑着,一边喃喃自言:这回可好啦,再不用跟逃难似的了。

我和妻子接下父亲的行李,让父亲坐在沙发上,父亲是个性格外向的人,喜怒都表现在脸上。父亲用力地拍着沙发的扶手,喝着茶水,大着嗓门对我说:“你小子命比我强,像你这岁数,我还在住草房呢。”父亲说完这话,兴奋得像个孩子,朗朗地笑着,笑声在我的新居里回荡。

晚饭时,从不饮酒的父亲,让我给他斟上一杯。父亲一边呷着酒,一边跟我讲:“儿子,好福气啊,单位给你分了这么漂亮的房。”我望着父亲,没有接父亲的话,只是往父亲的碗里夹着菜。妻子嘴快,她告诉父亲:“房子是买的,为买这房,还欠下25万。”妻子的话,差点让父亲将含在嘴里的酒吐出来。“多少?25万?”父亲脸上几乎变了形的表情,让我感到,好像天要塌下来。

父亲是个山村里的穷石匠,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大山,他难以想象这天文数字一般的25万。25万,对于父亲是个什么概念,是堆起来像一座岭一样的粮食,是铺起来能覆盖几个村子的红薯干,是相当于他要用铁锤,一锤一锤地砸碎一座小山!

自从父亲知道我欠下25万,他在我家的这段日子,便整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家里没有了父亲的大嗓门,没有了父亲嘿嘿嘿的笑声,反倒使我不安,使我更加难受。

父亲总是尽力做着家务,帮我洗起了衣服,洗起了碗。有一回,我从书房出来,看见满头花白头发的父亲,弓着腰,跪在地板上,在一盏昏黄的壁灯的照射下,一边用布擦着地板,一边拾着地上的碎发时,我心里真是难受至极,鼻子也一阵阵发酸。

为了不让父亲为我担忧,我几次向父亲解释了我的还款计划,可是,任凭我说得天花乱坠,父亲仍旧是心事重重地沉默着,从不搭话。

最使我和妻子感到奇怪的是,父亲近段时间突然不再帮我们收拾屋子。他总是在我们上班之前离开家门,天黑以后才回来,而且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我多次询问过父亲,他总是吱吱吾吾说:“认识一个老乡,是守仓库的,在家里闷,白天都在他那里。”每次我听后,都不太相信,但一时又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前不久,我的一个好朋友住进了医院,我前去探望。当我从电梯里出来,一拐弯准备走向病区时,我猛然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身影。啊,是父亲,我的父亲,我看见他端着尿壶,从厕所出来,正向病房走去。我一下子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早出晚归,为什么身上会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我紧赶几步,喊停了父亲,拦在病房的门口,用饱含热泪的眼睛,深深地望着父亲。父亲看到我,先是一懵,然后,用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我嘿嘿嘿地笑着。父亲的笑声,笑碎了我的心!

父亲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是个极为儿女争面子的人,我知道,父亲的秘密一旦被我看穿,他便会很快地找个时间,悄悄地离我们而去。果然,在我第二天下班回家时,我看到桌上有父亲留给我的一张纸条和一叠现金。父亲在纸条上写道:

儿子:父亲帮不了你,给你留下1000元钱。这钱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以及近段时间在医院当陪护挣的。儿子,还是那句老话,你们过得好,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心。

我手捧着纸条和现金,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泪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滴。透过泪水,我朦胧的泪眼,仿佛又看到了一片大山,看到了一个已经撂下铁锤多年的老石匠,为了自己的儿子,又重新拾起铁锤,正在敲打着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