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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之路归来,一连数日,思绪还在“壁上”,脑海中尽是“风沙”。一路踏行,有过疑虑,有过踌躇,有过仓皇无措,有过释然放怀,有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持,也有过不忍放弃却不得不放弃的无奈……在脚下只有碎石、耳畔只有风鸣、“上无飞鸟,下无走兽”的戈壁上行走,一阵风沙就能让人霎时不辨方向。但“再坚持一下”的信念始终支撑着我克服狂风烈日,克服新伤旧痛,克服心理濒临崩溃的困境,穿沙漠、过戈壁,尽最大努力用双脚丈量这片神圣的土地。

在第一天坚持走完28公里全程之后,本有旧疾的左腿已完全不能弯曲了。原以为第二天难以挪动,没想到醒来之后,感觉疼痛缓和了些,还可以坚持上路。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一簇又一簇骆驼刺在阳光下彰显着生命的活力。我拖着左腿,慢慢地挪动着,独行踽踽,只觉得孤独,恐慌。行走在戈壁上,人显得那么的渺小,路长到让人精神几近崩溃,长到再走多远似乎也还在原地踏行。

走出四、五公里之后,左腿的疼痛感更加剧烈了。一路跛行的我,放弃的念头频繁地在脑海里闪过。是坚持,还是放弃?灵魂不断地与身体对话。

这八百里莫贺延碛,平沙浩渺,黄浪滚滚,正是当年玄奘西行路上最孤独、最艰难的一段,那个帮过玄奘的石磐陀甚至“以刃相逼”,胁迫玄奘返途。身陷绝境的玄奘也曾有过“十里回头路”的退缩与彷徨,但最终,凭着“宁可就西而死,岂能东归而生”的坚定信念,他绝处逢生,走出了戈壁。

我无意达到玄奘那般为求佛法而舍身忘我的境地,但是一想到我不是孤军作战,我还有队友,不能因我一人拖累整个团队,压力与激情油然而生。往前走,往前走,多走一步离目的地就更近一步。

渐渐地,和大部队越掉越远,恐惧和腿伤时刻折磨着我。顾不上面子,我开始大声放歌,走调的西北民歌和着呼呼风声,虽不那么动听,却很是应景,居然让我暂时忘却了疼痛,走完了一程又一程,直至来到13公里开外的盐碱地。

这段盐碱地没有道路,只有荆棘、沙石、坑洼以及延绵不绝的沟壑和永远踩不实的沙地……

看着我苦苦煎熬的神情,项目组劝我上车,同伴们也在对讲机里劝我放弃。这5公里盐碱地硬走过去,恐怕腿就保不住了。况且救援车开不进去,如果受伤,只能由队友抬出来。一意孤行坚持下去,只能让我成为全队的包袱。罢了,放弃吧,上车。

一想到自己不但不能完成当天行程,还要拖团队的后腿,沮丧、郁闷一齐涌上心头,到了营地也只是一言不发。原以为坚持是对一个人勇气和毅力的考验,没想到当作出放弃的抉择时,却要承受心灵深处更大的压力。直到第三天晚上的感悟会上,曲向东老师的一句话,才让我豁然开朗。他说:“不在乎今天到底走了第几名,只在乎你是否超越了自己。”

的确,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欲望,我们无法拿别人的价值观来衡量自己,关键是我们能否挑战自己的极限,能否把握自我、领导自我、超越自我。在这次穿越活动中,也许跟其他走完全程的队友们相比,我的成绩显得不尽如人意,但我还是在带着新伤旧痛的情况下,每天尽可能地坚持徒步,尽管这种坚持对于团队成绩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但于我而言,已经实现了对自我的超越,超越自己的耐心与定力。

佛说,勇于追求是一种精神,勇于舍弃却是一种境界。

人生无法追求绝对的完美,但我们可以追求经过舍弃的完美。就像背上包袱太多,我们需舍弃一些轻松上路一样。舍弃,不是遇到困难阻碍就退却、屈服,而是迎难而上的另一种方式,是伺机而动的另一种等待;不是退避,而是一种贮蓄,贮蓄更大的勇气;不是硬挺着坚持,迷失自我,而是一针清醒剂,让人静下心来反思。

一如我暂时放弃了徒步,放下面子,放下荣誉,却得到了修生养息的机会,有了再战的资本;选择放弃,让整个小组不必被我拖累,其他的队友得以无牵无挂、轻装上阵;选择放弃,我并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而是迅速找到了自己新的定位。提前到达营地之后,尽管带着腿伤,但我还可以帮助队友拖行李、扎帐篷,做好后勤服务。

坚持是一种信念,放弃却是一份豁达;坚持是一份负担,放弃却又是一种遗憾。然而,很多时候,我们执着地坚持,渴望着取,却常常忽略了舍。生活有时会逼迫你不得不交出权力,不得不放走机遇,甚至不得不抛下挚爱,不得不离开原有的习惯与舒适,投身陌生的领域,接触陌生的人和事,迎接全新的挑战。尽管对于过去有太多执念,但一味坚持,最后只能将自己耽溺于越来越狭小的空间;适时放手,反倒会让人释然,变得更智慧更有力量。

人生的取舍很难,也很容易。容易的是字面的理解,难在复杂的认识过程和当机立断的抉择。生活本身就是一条“玄奘之路”,相信我们都能取到自己内心的“真经”。

思量数日,得诗一首,聊表此行心意:

困惑方觉游历少,心灵之旅启新知。
沙棘困脚拔病腿,石砾折光映烈日。
九死为佛何惧远,今遭得道不觉迟。
  敦煌遥望暮云尽,明日朝霞应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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