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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有烦恼。且从某种程度上讲,男人的烦恼似乎比女人更甚,比如对胡子的刮除。就拿我来说,胡须向来“长势良好”,如果某天漏掉了对下巴及周围的打理,总感觉无法交代,因此每天都得安排时间刮胡子。如果出门在外而又忘记带上刮胡子的工具,便要去理发店花钱解决这个问题。

如今的理发店,那些时尚与前卫乃至消费水准,远不是我能说得清楚的。我也曾在几十年的生涯中,去过不同档次的理发店,但最终能留住我且让我从此不生二心的,还是老少咸宜、贫富皆可进出的那些装修和摆设平平的理发店。

我之所以求下不求上,经济承受能力是一个原因,但决定性的因素,想来还是与刮胡子有关。我发现,档次越高的理发店,对烫、剪、染、拉等方面的研究,确实煞费苦心,并且造诣远在普通理发店之上。但对刮胡子这样的细节处理,他们却疏忽得让人心生遗憾乃至失望。有些理发店干脆不做刮胡子的业务,有些做了,却很难让像我这样的顾客体会其中滋味。那些衣着精致的年轻理发师,操剪子和电吹风以及发夹之类时,不失灵巧和洒脱。但刮胡子,却让我感觉他们当初随师学艺,八成是缺了这一课的。他们用的不是传承多年的剃刀,而是剃刀夹子里嵌一块小小的刀片,这样的尺寸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小家子气和对于安全的担忧。这样的剃须刀由年轻师傅在我的脸上运作起来,恰如小脚女人在人挤人的地方走路,是一步一顿或三步一顿的犹豫,有时,这小脚女人的腿还要陡地撇一下。这一撇非同小可,会让人立马缩颈耸肩……

将几十甚至上百元的钞票送给理发店,一路上的心情是久久的怏怏。

于是便开始想念宽大沉厚的铁椅子,椅子的顶端能够插一只软的小靠垫;想念自黑的鞘中拔展开来的刀片,镜般抢眼;想念扎系在工具台上的磨刀布,剃刀一正一反地磨,发出“哔哔唰唰”的好听声音;想念椅子一侧的铁柄嘎地发出一响之后,人就平躺在成床状的椅上,闭眼享受万念不生的舒松;想念着装朴素且一脸持重的老哥或老叔,先用手指抵住顾客脸颊的某一处,然后剃刀随着手指的轻挪慢移,顺顺溜溜地走出来的均匀节奏;想念剃刀在涂过香皂沫的脸皮上利索地运行,带来一阵又一阵的麻麻酥酥;想念五官被侍候妥当之后,师傅折收好剃刀,然后用耳勺而非棉签耐心细致地掏耳朵带来的一系列惬意;想念刮胡子的工作终结之后,被师傅从睡眠中轻轻推醒,然后起身便见镜中的自己脸面有了精气神十足的光鲜……

俱往矣。多年来,我多次在我居住的小镇有意或无意地搜寻,偏僻的角落里确实还有三五家的“传统理发店”,但每一家在坐具及步骤的实施上都有变化和省略。大铁椅换成了茶馆中常见的扶手软靠椅,剃刀和磨刀布与老祖宗惯用的无异,但刮耳朵、剪鼻毛和掏耳,更不用说刮下眼圈那样的高难动作,却不是草率对待就是干脆取消。这年头人大都浮躁,纵有传统的手艺,若不吃透技法的精髓,摆在别人面前的还是一副空架子。运刀运得不利索,遇到生意好便草草收兵迎请下一位,这大概是虽托着老祖宗传下来的衣钵却难让人满意的新一代剃头师傅共有的不良表现吧。

离我的居住地不远的地方有个兴宁镇,兴宁镇上有条叫正壕街的小巷。小巷有理发店数家,有3家还按传统的做法帮人刮胡子,而且程序绝对到位,连椅子还是能坐能睡能让后脑勺倚靠的那一种。几年前我经人介绍找到那里,从此一去成瘾。胡子通常由一位年过70岁的老者为我刮。说起他干了几十年的营生,他无不感慨:“现在所谓的那些发廊,比我们这些理发店时髦得多,那手艺啊——天晓得!就说刮胡子吧,像我们这样子刮的,年轻人有几个会?人不可能活一千岁哟,有一天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在了,看你们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服务……”

究其实,正在无奈中流失或者被摈弃的,又何止是刮胡子的传统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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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有须      李志高[ 湖南华润电力鲤鱼江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