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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为了升井后完成手头的一些工作,我常常赶中午第一班猴车(全称为矿山架空乘人索道,主要用于地下矿山辅助运输工人)下井。有时去早了,猴车没开就要稍等一会儿,这时就常常碰见开猴车的小伙子。

小伙子负责猴车的安全运行,兼做一些打扫卫生、负责井筒照明的零碎的工作。井筒照明的开关在井底,小伙子每次启动了猴车,需要乘坐猴车到井底合上井筒的照明开关——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我第一次与他相遇是在井口乘车点。当时猴车的开车时间还没到,我准备徒步下井,这时小伙子叫住了我:“稍等一下,猴车马上就开。”接下来他不停地看表,“真是个负责的小伙子”,我心里暗说。猴车一启动,我就坐了上去,长长的索道只我一人,并未发现其他人乘坐。幽暗的井筒深不可测,窄窄的巷道如深夜寂静的旷野,只有吊椅的挂钩和钢索导轮的碰撞声有节奏地响着。此时如果拧灭头顶的矿灯,眼睛便成了多余。

巨大的主通风机吸入井筒的风流经耳旁流过时,从我身后很远的地方隐约送来熟悉的歌声——邓丽君的《独上西楼》。曲调低沉舒缓,忽高忽低,需用心仔细听才能听清楚,像是一条在心底缓缓流淌的河。这恬静的歌声像我的学生时代,那个夏夜里从宿舍的楼顶常常飘出的歌声,歌声伴着绵绵的吉他声,一直消失在城市的夜空。不知怎么又记起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句子:“仿佛远处高楼上飘来渺茫的歌声似的”。我想唱歌的人也许是开猴车的小伙子。

我们第二次在乘车点相遇时,小伙子已穿戴整齐,刚好从值班室出来,准备开猴车。小伙子很健谈,他说:“猴车启动后我要到井下去开井筒的照明,我们正好同行。”这也证实了我第一次的猜测。小伙子坐在我身后的座位上,吊椅经过钢索的导轮时,他头顶的矿灯就会在我前面洁白的硐壁上划出一道跳动的弧线。猴车缓缓向井筒深处滑行,光线越来越暗,直至一片漆黑。这时熟悉的老歌再次响起,是苏小明的《军港之夜》。先是低吟,后来慢慢地变成纵情放歌。歌声在井筒光滑的井壁间回荡,更显悠扬。这次歌声清晰了许多,曲调依然舒缓,令人为之心动。

在这整日喧嚣的井筒里,难得有这样的清净。我心底和着歌声,生怕扰乱这份简单的心,任由歌声升起,歌声沉落。这歌声浸润在浓浓的黑暗之中,宛如一幅水墨画在宣纸上慢慢地洇散,又如一滴浓墨落入清澈的水中,摇曳成妙曼的舞姿。

这是一种静谧的美。

生活在纷繁芜杂的尘世间,常常倍感工作生活压力之重。在压力来袭之时,我常常记起那位开猴车的小伙子,他那份简单的快乐深深地感染了我,使我能够不断地调整自己,直面多样的人生。很多时候,只需稍稍开启心扉,阳光便会倾泻而下。也许对快乐换一种方式去理解,快乐的来源便会多许多,只要内心充满阳光,它总会在不经意间与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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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筒里的歌声     高建国[山西华润大宁能源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