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再吹过那片树林

文/范雅君 华润电力控股有限公司华北大区


在我老家村庄边上,有一片树林,地上杂草丛生几乎冒过小腿,一路走过需要仔细寻找落脚的地方,仿佛跋山涉水一般。放眼望去,几十棵粗细不等的白杨树高耸挺拔,枝头浓密的树叶如巨伞铺成绿荫,当风吹过,沙沙的声音时而温和细腻,时而喃喃低语,时而如列车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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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最普通的树林,这样的树林在村子周围有好多处,不适合耕种的地方人们便会种上树苗,过个两三年也能卖点钱。


这是一片独特的树林,这样的树林只有这一处,它是我的树林,严格来说它属于父亲。七年前父亲亲手挑选树苗、细心的选点挖坑、带着满身的力气打水浇灌,满意又充满期待地盖土栽下……


后来,无数个普通日子里,东方既白之时,父亲踏着第一缕晨光来到这里,破旧的草帽上滴落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大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充满肌肉线条的双腿十分矫健又活力满满,两条因整日劳作黝黑健壮的双臂有力地挥舞着,他吹着口哨,内心轻盈快乐地奔向这片树林,一次次地,修剪树枝,拔净杂草,细心管理。


很多年里,我一直觉得他是最强壮的父亲,彼时他自己也不会想到,种下树苗的三年后,他将和树林一样,扎根到泥土里,永远的陪伴这片他劳作了一生的土地。那两年我亲眼看着他饱受病痛折磨,越来越瘦、每况愈下,一点点形容枯槁、最后耗尽所有心力,化为灰烬融入茫茫大地。


父亲离开了,树林还在。无人管理,杂草丛生,白杨树依然向上生长。父亲在时,树林旁边的小河沟水还清澈,多年前我高考后无事可做,和父亲每天早上来这里挖沙子,他教我如何用铁锨的巧劲儿,白净细腻的沙子堆成一人高的沙堆,最后我们的成果被别人“窃取”,母亲气的不行,父亲什么都没说,也许挖沙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用处,他只是想帮我打发一些难熬的等成绩的日子吧。这两年因河边开了养猪场,曾经我和父亲不多几次并肩“工作”的地方成了臭水沟。


父亲临走的时候没有特别的嘱咐,只是告诉母亲他在河边种了一些树。如果不是他说出来,那片树林我们是全然不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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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上大学后,我和父亲一向联系不多,对他农地里的事更是鲜有了解。在他离开的几年里,我总恍惚地觉得,他还在,只是我们很久没打电话了。梦境里关于他那些真真假假的片段,每次醒来也都淡忘了。


偶尔和母亲聊起他的一些事,总让我惊讶,“我爸做过这种事吗?”,“他是这样的人吗?”……父亲一向沉默寡言老实巴交,我们交流的次数极其有限。虽然父女一场,等他离开之后我才发觉对他知之甚少。就像那片树林,也是母亲提出带我去看,我才知道它的存在。


人总想有些念想,去回忆一些人或者事。我以为这片树林能代表父亲一直存在下去,甚至我和妹妹还想过多种几棵树,能代表我们自己,当母亲提出要卖树的时候我们当即反对,我们不理解母亲为了换点钱就卖掉“我们的念想”和“与父亲唯一联接的地方”。


前段时间我去老家参加家族祭拜,叔叔告诉我树前几天已经悉数卖出并砍伐,一万元这两天就给母亲转过去。我嘴里嚼着饭默默点头,斗大的泪珠流在心里,亦如那天送父亲下葬回来呆滞地嚼着饭任泪珠噼里啪啦落在碗里。


母亲体谅我们的心,她说时间长了树都会坏,没办法一直种的,还不如趁长的好就卖了。朋友说,物尽其材,应该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也许父亲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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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那风再也吹不过那片树林,亦如父亲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无论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那都只是另一个时空飘渺的梦而已,就像昨天晚上我梦到回家吃饭,父亲也在,一眨眼他的座位便空空如也……


世间没有永恒,最可悲的是,所有美好值得珍惜的人和事物,当你失去时才知为时已晚,一切皆如琉璃般易碎,如晚霞般短暂。人生匆匆,过客一场,愿你我始终懂得什么是重要和可贵,珍惜拥有,感恩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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