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来谁铸币

文/史庆华【华润金控】

 

随着微信、支付宝等线上支付方式盛行,纸质货币正在远离我们的生活。但中国三千年历史和文化都凝聚在一枚枚的钱币里,诠释着华夏民族的源远流长。

 

《三千年来谁铸币:50枚钱币串联的极简中国史》一书,是中国钱币学会副秘书长王永生选取中国历史上不同时期具有代表性的50枚钱币,以故事展现的中国钱币发展史。他对每一种钱币的历史脉络和背后的故事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半两、五株、开元通宝、交子……它们鲜为人知的诞生与流通直至废止的经历,折射出历史的新视角,也让人们感觉到历史跳动的脉搏与温度,比纯粹的史册更吸引人。

 

《说文解字》释:钱,铫也。古者田器。钱本来只是一种农具,最初的形象如铲,布币是从铲型农具演变而来的,而海贝是我国最早的货币。大家一定很熟悉,汉字中很多与钱财、价值有关的字,都带有“贝”字的偏旁,如财、货、寳(宝)、買(买)、賣(卖)等,这说明在文字形成之初,在中华先民的观念中,对于贝作为财富的象征有一定共识。

 

>”亢鼎铭“拓图

 

虽然贝是最早的货币,但货币真正发展起来,是从作为货币的青铜农具开始的,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开始使用金属铸币的国家。中国人民银行的行徽,就是由三枚布币构成的一个“人”字形。它不仅寓意央行是“人民的银行”,同时采用源于铲形农具的“布币”形象,体现了货币起源的中国特色。此外,青铜最早作为一般等价物被大家普遍接受,因此以铜为材质的各种钱币具有悠久的历史。同时,因为钱币上都铸有各具时代风格的文字,如秦朝用的小篆,三国时用的隶书,汉代的楷书、草书、行书,王莽货币的“悬针篆”,欧阳询所书的“开元”,宋徽宗的“瘦金体”等,所以一部钱币史也是一部古文字的发展史以及书法的演变史,部分字体直至今日依然在使用,影响深远。

 

>中国人民银行

 

钱币还是中华文化对外输出的重要物质载体,展现了巨大的影响力。东亚的朝鲜、日本、琉球,包括东南亚、中亚地区,乃至于伊朗,包括西欧这些国家,在历史上都受过中华货币文化的影响。随着唐朝国力的强盛,开元通宝钱在丝绸之路沿线作为通用货币流通使用,也被大量仿铸,成为整个东方货币文化体系内各国铸钱的标准。在被汉文献称为“粟特”的中亚一带地区,就流通着一种圆形方孔的粟特青铜钱,反映出唐朝对这一带的影响力。金元时期,元朝创造发行的纸币——元钞影响了世界货币史。元朝通过纯纸币收兑白银,进而通过在中亚、丝绸之路沿线消费流通,导致中国的白银顺丝绸之路流入西方,实现了欧亚大陆白银货币化,由此统一了欧亚大陆的货币。

 

钱币发展史中也蕴含了丰富的经济学原理。比如,当有两种实际价值不同的货币同时流通的情况下,实际价值高的货币即“良币”必然要被迫退出流通领域,而实际价值较低的货币即“劣币”反而会充斥市场,这就是著名的“劣币驱逐良币”理论。三国时期发生的一场“钱币之战”正体现了这个理论:

 

>秦半两钱

 

蜀国为了筹措经费,铸造了虚增面值的大钱“直百五铢”,东吴地区原来流通的汉代五铢钱这一足值的货币即“良币”被迫退出流通,从而被大量走私到蜀国,被销毁改铸成直百五铢钱,套购东吴的战略物资以及民生必需品,给东吴的经济带来沉重打击。三国时期还出现了通货膨胀,因为魏、吴、蜀三国分别建立了各自的货币制度,它们在沿用两汉五铢钱的基础上,各自也都铸造了新的货币。除了“直百五铢”,赤壁之战后,吴蜀两国争取荆州,盟友变敌国,蜀国因为实力相对弱小,也铸造大钱制造通货膨胀,套购东吴的战略物资,而东吴所铸造的大钱贬值幅度更是超过了蜀汉,造出了面值当五百的“大泉五百”来应对“直百五铢”,通货膨胀以及随后推行的货币减重,给社会经济带来了很大影响。

 

唐朝因货币问题引发的政治经济变迁也很有意思。唐代早期出现了钱荒,在经济学上被称为通货紧缩,后因为杨炎实行“两税法”,大幅度增加了税赋中铜钱的征收比例,就更加重了流通领域中铜钱不足的矛盾,最终发展成为贯穿于整个唐朝中后期直至宋代日益严重的“钱荒”问题。

 

还有在抗日战争时期,以薛暮桥同志为代表的经济金融专家提出的“物资本位论”以及通过控制货币发行量来稳定物价的观点,保证了各抗日根据地货币的稳定等等。

 

其实,钱币就是社会产生重大变革或发生重要事件的产物和象征。任何一枚钱币的铸造都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和原因,同时也对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等产生重要影响。半两钱的出土,揭示了秦国在灭六国、统一天下的过程中,除了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之外,实际上还配合使用了货币的手段。半两钱随着秦军的统一路线图逐步取代了六国的货币,最后实现了货币的统一。王莽的四次币制改革,目的是稳定币值,挽回人心,结果演变成疯狂的财富掠夺,加速了新朝的覆灭。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政府下令实行币制改革,以金圆券取代法币,强制将黄金、白银和外币兑换为金圆券,以违反市场规律的行政命令去维持物价和币值,最终引致金融混乱,加速了国民党政权在大陆迅速崩溃。而人民币紧跟解放军的步伐,随着战争的推进逐步取代国民党贬值的法币,有效抑制了原国民党统治区恶性的通货膨胀,实现了对国民党政权的顺利接管,确保了解放战争在全国的胜利。

 

货币作为人类文明的重要内容,不仅是商品交换的媒介,更是文化艺术传播的载体、历史进程的实物见证以及文化自信的缩影。它们记录和见证了我国历史上社会的变迁和制度的变革,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对我们理解当今社会经济现象也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今天,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都离不开钱的影响,也离不开古代钱币对中国文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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