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年
           

时间向前,人海茫茫,12年戒惧一次,不忘本来;12年回望一次,面向未来。在时间轴上,曾经的失去和离别,经过岁月的沉淀、发酵和演变后,又何尝不是一种获得和重逢。

 

我们中国人习惯用十二生肖来记录一个人的出生年,一个属相每十二年轮回一次。2017年是农历丁酉年,我属鸡,正好是我的本命年。

 

民间对本命年是有许多说法的,最典型的一句是“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其实我们大多数人根本搞不清楚太岁为何方神圣,也不知为啥本命年偏偏要犯他,总之,本命年里有不少忌讳、诸多不宜,你必须要谨言慎行、戒急用忍。香港荃湾三叠潭旁有间叫做“圆玄学院”的,我曾经去过,这里就专门建有“太岁殿”,供着斗姥元君和各位太岁。据说每年正月里这里香火旺得很,你可以找到自己本命年的当值太岁拜一拜,求他居间策应、放你一马。当然,普罗大众不可能都有太岁殿可拜,普遍的化解之术还是“扎红”。红色可以辟邪,往往本命年到来之前,家里老人会不厌其烦地提醒你穿红了没有。最好能有个姐姐,买些红裤、红袜给你,因与“解”字同音,效力就会更明显。习俗非常厉害,说不出啥道理,也无所谓什么逻辑,都这么一辈辈的照着做,我想终究是求一份心安而已。

 

看一下日历,2017年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这人生中遇上的第四个本命年也将要过完了。刚刚结束了“跑进华润80年”的活动,一个“跑”字倒是可以体现我这个本命年的状态。和往年相比,岁月开始了更快的加速度,似乎刚写下鸡鸣即起,就已然听到犬吠了。这几日静下来想想,这个本命年还真有些特别:30年前我走入大学校门、25年前加入华润、25年前太平洋咖啡创立、20年前香港回归祖国、10年前我的父亲去世、今年我满脑子里都是华润80年。仿佛这岁月中逢5、逢10的重要纪念日都在等着我这个本命年如约而至,排好了队让我回望和凝视,于我这真是个奇妙的事情。


1987年我从宁夏考入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彼时的中青院开办本科教育才刚刚两年,校园里充溢着百事待兴、朝气蓬勃的气息。校园虽小但抱负很大,读着墙上“我们从事的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的标语,从全国各地被组织精挑细选又经历严酷高考后聚拢而来的少男少女们,被一种豪迈的激情感染着。其后的四年风云激荡,我们的大学生活过得颇不平静,也体会到了校名中“青年”和“政治”这两个词的分量和意味。今年刚一开春,同学们就在朋友圈里发出了相识三十年必须聚一聚的倡议,待到活动策划完毕准备出发时,便听到了学校停办的消息,准确说应该是被更名合并了。最终相识三十年的同学聚会却变成了向母校作最后的告别,平添了身处无主之地的惆怅,这倒是有点像本命年里应该发生的事件,带着明显的猝不及防。感慨之余,我写下了这样的句子“男儿最好佩吴钩,投笔挥鞭觅封侯。万寿寺外家国梦,苏州街上听春秋,昆玉河畔不折柳,紫竹园里美人羞。长风万里急策马,少年归来白了头”。万寿寺、苏州街、昆玉河、紫竹园,这些地方围绕着小小中青院,承载着我的青涩,也牵动着我对母校无尽的回忆。

 

1993年盛夏我加入了华润,今年正好第25个年头。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和华润联系在一起,华润见证了我的成长,我也见证了华润的成长。其间也有几次“世界很大,想去看一看”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从来也没认真想过为什么你在一个企业待了这么长时间,因此也不会有离开或留下的准确答案。有时想想也许是“生物适应性”吧,华润八十年积淀下来的文化就像空气和土壤,我这个生物体在其中变色、拟态和进化,经过时间的持续作用,终究和其紧紧缠绕在一起了。创立于25年前香港的太平洋咖啡,2011年因缘际会进入了华润大家庭。在其今年生日这一天,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开了一天会,此刻听着涛声,看着朋友圈被太平洋咖啡的红色所浸染,感受到一个品牌成长的快乐以及创造美好生活的喜悦。‘一杯一念一世界’——多好的初心啊!愿君勿忘,砥砺前行。”有幸在太平洋咖啡工作四年多,这是我华润职业生涯中一段十分深刻的经历,因为热爱,所以投入;因为投入,所以难忘。


2007年立冬的前一天,我的父亲突然走了。直到10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天早上在湾景中心A座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碎和无助。这10年里过着没有父亲的日子,尽量不去触碰有关父亲的话题,以至于很长时间都梦不到他了。父亲是个非常干练的人,喜欢清清爽爽,乐于助人,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他最怕老了生病拖累孩子,总说要走得干脆,绝不拖泥带水。上苍确实遂了他的心愿,突发的心肌梗塞几秒钟就带走了他。父亲只活了69岁,他的突然离去让我更真切地面对无常和死亡,并去思考什么是人的成长。我们的命是父母给的,对生命最深刻的认知也来自父母。父母都还健在的时候,我们谈生死其实是很肤浅的。从失去父亲的那一刻起,我才开始对血缘亲情、生离死别有了刻骨铭心的体验和感悟。

 

父亲走后这十年,我的生活发生了许多变化。2008年3月10日我来到深圳水贝二路的华润万家总部报到,开始接触零售业。如果父亲还活着,我多么想陪着他逛逛超市,显摆一下我所学到的零售知识,告诉他商品陈列的奥秘、哪是端架和堆头、以及我们爷俩脚下走过的为啥叫“强制动线”。想象着父亲如果还活着,我会给他递上一杯有拉花的太平洋咖啡,我不记得他这辈子是否喝过咖啡,无法想象喝下第一口咖啡他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即使他不喜欢这杯咖啡的味道,因为是他儿子所做的事业,父亲也一定会说不错的。记得有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是这样说的,“我认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在你离开之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父亲,在你走后,我时常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我诚惶诚恐,就怕辜负了你的爱。

 

最近听到吴晓波说道:“在我们的一生中,有两样东西是经不起惦记的,一个是故人,一个是时间”。不知是谁定义了本命年,将故人和时间联系在一起?时间向前,人海茫茫,12年戒惧一次,不忘本来;12年回望一次,面向未来。在时间轴上,曾经的失去和离别,经过岁月的沉淀、发酵和演变后,又何尝不是一种获得和重逢。此刻我最想说的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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