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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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地附近的下渡农民朋友家做客,归时,朋友赠我几只白萝卜。我如获珍宝,高高兴兴把萝卜带回家。本地吃货肯定知道,说起本地所产的白萝卜,当属下渡的最优,汁多且味甜,或炒或炖或凉拌或做成坛子菜,皆能成为舌尖上的妙品。因下渡萝卜深受食客钟爱,使得本地集市下渡以外的菜贩往往会在购菜者询问萝卜的来处时,习惯用“下渡的”忽悠别人。我曾经上过几回当,后来承朋友指教,每逢买白萝卜时听贩菜者自称是下渡人,我便说出自己那几位下渡朋友的名字,对方若能道明我朋友的基本情况,我才掏腰包与之成交。

 

今天自己做早餐,目的就为享食下渡萝卜。将半只萝卜切成丝,同面条一块煮,出锅前撒上葱花,淋上香油,一青二白的一碗面条便闪亮上桌。面条上桌前,已有一碟子腌萝卜在桌上勾我食欲。腌萝卜是我昨晚做的,一律切成半圆的片,加少许盐,多量醋,外配香油、生抽、鸡精等。在初冬的早晨品食这样的早餐,水煮萝卜丝的脆与甜,腌萝卜片的酸及香,让向来感性的我,渐渐有了“往事依稀浑如梦,都随风雨到心间”的满心感慨。这萝卜,是怎样清晰地带出一幅幅虽已过去多年却永不会在我心中模糊的画面。

 

儿时的冬天,似乎比多年以后的那些冬天要冷,下雪的日子,积雪厚至小腿肚实乃平常事。我家门前的小水圳,冬天里结冰最厉害的时候,扔一把沙子到冰上冰都不会脆裂。这样的季节,母亲差不多每天都会担了畚箕,踏雪前往菜园摘菜,而拔白萝卜便是每去必不可少的内容。少量白萝卜供我们吃,多数用来喂猪。在积雪将萝卜埋得连叶子也难见到的大冷天气,将雪一点点拔开,然后握住萝卜缨子把萝卜扯出来,经受的那份冷自不待言,而要将成担萝卜洗得不见一点泥,其清洗过程当然更为艰辛。曾经多少回,看见母亲担着萝卜来到水圳边,弃下扁担,然后在横架于水圳的圆木上蹴下身子,先用一只萝卜敲破厚冰,再一只萝卜又一只萝卜细心搓洗。在冷得连藏在棉鞋中的脚趾都直弯曲的天气里,母亲的双手在冰水里翻飞。母亲虽然是一介平常农妇,却以她的视严寒如小儿科,激出了我内心里类似对英雄的敬佩甚或仰慕。但母亲毕竟不是英雄,再说,即便是英雄也一定不能免于像我母亲经历严寒磨练之后,整个冬天在手上布满皲裂的客观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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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遍身是宝,几乎没有可丢弃的。萝卜缨子和萝卜做成酸菜,是酸菜家族中的极品;萝卜做成萝卜条,用来吃粥或炒腊肉皆能带给食客满心的欢喜。写到这里,我的喉间忽有馋虫搅动,老家那碗过年时特有的炖萝卜又香气袅袅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每次杀年猪,屠夫在做开膛破肚的工作时,会用一只盆子置于倒悬在屋梁上的猪下方,任解剖过程中的猪血以及猪颈部位的碎骨碎肉全部落入盆子。待解剖终结,张罗杀猪饭的厨子会将大堆萝卜切成坨,和着盆子里的东西赶进大铁锅放肆炖。这样的炖菜其味鲜美,众人于席上嗬嗬地趁热享食,真为吃杀猪饭格外增添了几份欢喜的色彩。

 

“可生可熟,可菹可酱,可豉可醋,可糖可腊可饭”,医圣李时珍所言是也!萝卜是疏菜家族中的平凡之辈,一如红薯、高梁或玉米,易种也易收,并且还具有红薯之类的作物所不具备的药用价值。医书中说,萝卜具有“下气、定喘、祛痰、消食、除胀、利便、止气痛”之效,我平生虽不曾用萝卜疗疾,但亲眼见过母亲和姐姐们,将萝卜煨熟后以涂抹患处的方式治疗冻疮。尔时,我娘带了她的两个女儿,在灶屋里向着几只热萝卜环坐,各自将切开的萝卜的剖面紧贴在冻疮上,各自因热因痛发出嗦嗦或呵呵的呻唤。置身于那样的场景中,我一方面对萝卜产生了极好印象,另一方面也开始对劳动者以劳力安身立命的艰辛油然出恻然与感佩。

 

以感恩的情怀看待萝卜,是在我参与抗冰抢险的2006年。那年我主动请缨前往广东乳源县抢险,走时厚雪盖地,归时七月流火。抢险任务十分繁重,我所负责的区段倒塌的输电铁塔又比别的区段多,并且线路多数都是越山跨壑地延伸,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做修复期间的安全巡视工作,有时一天过去也走不了几个塔,而更煎熬人的是有时连中餐也无处解决。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在上午出发时带上饼干饮料之类,以备中餐无着落时应急。中午在荒郊野外进餐时,如果饮料或饮水正好告罄,而附近都找不到干净的饮用水,这时候我们只好到农民兄弟的菜地里拔萝卜补充水份。那年之前,我从未生吃过萝卜,但是在抢险的日子遇上的那些饥渴难奈的时刻,将萝卜从地里拔出来,用小刀去皮之后大口嚼食,甜中略带生涩的味道,居然让我嚼出了难以言状的幸福。抗冰抢险归后至今,多回与当年曾并肩战斗在乳源县的兄弟们忆起那段经历,萝卜,为我们有过的一段奋力打拼岁月,增添了绚丽色彩和为公司度过难关倾心付出的无悔与自豪。

 

寻常萝卜,是我人生旅途中一剂滋养肉体和灵魂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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