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年味儿”

文/吕彦品【华润五丰】

 

  

 

腊月二十,路上依旧是一派繁忙景象。上班族们行色匆匆,有的戴着耳机低头前行,有的一路小跑只为赶上更早一班地铁,有的在人群中熟练穿梭。仿佛没有人意识到,还有十天就要过春节了。

 

小时候过春节的记忆虽然已开始模糊,但那份感动仍在我心里留有余温,就像一段百炼成钢的铁,还记得最初柔软的样子。

 

我的春节记忆停留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北方农村。那时候,汽车总是很挤,返乡总要大包小包,年货都要提前准备,正月十五之前街上是没什么行当营业的,现在回忆起来,也不觉得有多不方便。或许是回忆增添了美好滤镜,也许是年纪尚小还不懂持家不易,在我的记忆里,春节前的“忙年”片段,总是充满了各种乐趣和仪式感。

 

一放寒假,我就会跟爸爸妈妈回到奶奶家,寒假作业那都是玩累了才会写一点的。每天都有新奇的项目,以至于寒假最后一周通常都在猛赶作业中度过。那时有多好玩呢?在孩子眼中几乎事事都有乐趣。 比如那时农村用的还是手摇压水井,每天早上都要先引水。引水跟引火一样,一瓢水灌下去,利用气压把井下的水抽出来。地下水温度要比气温高一些,抽出来的水在寒冷的清晨里冒着气,硬汉们可以直接用井水洗脸,不过小朋友都是等到妈妈把水烧开,调节好温度了,才会慢吞吞地起床穿衣洗漱。老家睡的火炕,白天要收起被褥当作会客和吃饭的场所,赖床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哪天起晚了再遇到有人来串门,那就起不来了,除非能在被窝里把衣服穿好,否则什么时候起床就要看客人啥时候走和自己能装睡到什么时候了,所以爸妈会早早把小朋友从热腾腾的被窝里拉起来。这种大家庭的烦恼,小的时候当然不喜欢承受,但当自己为人父母后,这就成了很想恶搞自己小孩的“恶趣味”。

 

穿好衣服吃好饭,无所事事的一天就开始了。每天的娱乐项目取决于自己的奇思妙想。赖在家里看电视那是不可能的,不说只有寥寥几个频道,基本上还都是广告,那时候根本不会沉迷于看电视,也没有网络,没有手机,偶尔带几本闲书都是能看完的,这种闲适,在现代社会几乎难以遇到。小孩子更不愿待在家里,那时候好像也不会怕冷,总是缠着爸爸妈妈带自己出去玩。有几个项目几乎百玩不厌。一个是去村口结冰的小池塘上划爸爸改造出来的冰雪犁车,就地取材,不知道是偷用了爷爷哪个不称手的农具,做成一个可以坐在上面的简易玩具,用杆子一撑,就能滑出去好远,我能不亦乐乎地玩上一整个下午。还有一个大项目就是春节前的赶大集。村里是逢九赶集,腊月二十九是年前最后一场大型集市,正好能赶上采买年货的大部队,那可真是一场盛事!各种肉制品、蔬菜、副食、春联、年画、窗花、鞭炮,还有北方的特色——炕席。记得我小时候,炕席就已经是工业制成的花席了,有点胶皮材质的花开富贵是流行图样,过年按照尺寸割一张铺在炕上,整个主屋感觉焕然一新,特别有仪式感。老人们平时比较节省,这些物品的采买都是父母辈做主,爷爷奶奶一边抱怨着又乱花钱,一边看着老屋在这一天变得干净整洁又亮堂,喜气洋洋的氛围一上来,过年的气息就更浓了。

  

 

越是临近春节,每天的规定动作就会越多,从小年开始,几乎每天都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我虽然已经记不得具体要干什么活计,但是关于吃的记忆还是历历在目,“二十六,切块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这是我们老家版本的顺口溜。除了杀猪宰鸡,准备年菜尤其是凉菜都是各家媳妇表现贤惠的时候。姥姥家那边还会刻意做一些肉冻、腊肠、熏鱼、肉焖子,光是靠这些年菜都可以过完正月。胶东的风格是一定会蒸大馒头,取意蒸蒸日上。一般头天晚上就开始发面,让面团长时间放在火炕的温暖处发酵,把魔法交给时间。等到排气整形时,全家一起上阵,这份热闹和家常成了我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瞬间。小朋友可以获得一个小小面团随意消遣,模仿大人的样子揉成橡皮泥般的小物件,自我欣赏好久。大人们就会做枣饽饽,还会捏一些有象征意义的元宝、刺猬、生肖之类小玩意儿。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一种叫“圣虫”的小面塑,公母一对造型各有不同,实在看不出原形是什么,据说放在面缸米缸里可以保证粮食不会见底。但是这个传统手艺,在一代代漫不经心地传承中逐渐失去了形象的严肃性,尤其在我妈手中越来越抽象,而到我这一代估计就彻底失传了。

  

 

等到除夕这一天,一场大戏就拉开了帷幕。早上传统的做法是要在自己家里熬浆糊,把准备好的巨大春联熨熨贴贴地粘贴好,要对齐,不能有高有低,贴好了还要给家里的孩子朗诵几遍,确保全家在过年精神上的高度一致。之后,这天就会在炊烟袅袅和菜刀案板的协奏曲中度过,也不知道为了一顿年夜饭为什么要准备一天的时间,甚至春晚都开始了还总有人在厨房忙碌,几乎要掐着第一个语言类节目上场,一家人才能团团圆圆坐定,开始喝茶嗑瓜子剥桔子削苹果。再之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收压岁钱环节了。小孩们总是乐于装装样子磕磕头的,毕竟这是性价比超高的一项工作,今晚压岁钱是可以揣兜里的,虽然过两天妈妈总会以各种借口再收走。总有一些急性子的人早早就开始放鞭炮了,看电视也几乎是走马观花。很快,自己家的大人们也催着孩子们去放鞭炮了,这种又刺激又浪漫的戏码几乎就是全天的最高潮。全村弥漫着烟火气,几乎辣得人睁不开眼。大家都在街上热闹围观,谁家的鞭炮是几千响的,谁家的烟花打得又高又大。人人见面都会温暖地打招呼“过年好啊,啥时候回来的?”小孩子们也跑得欢,叫得甜,随手又得到一个红包或是一把糖,现在想想都觉得好幸福。鞭炮声在本山大叔登台时默契地达成沉默,各家各户都守着电视发出阵阵欢笑,十几分钟过后,全国人民又默契地喧闹起来,那时候如果有人从天空向下看,那可真是一个万马齐喑又齐亮的神奇景象。奶奶家到了12点还要大家举杯庆祝一下,小朋友们困得连连打盹,但是爸爸妈妈又少见地鼓励晚睡,几乎年年都要到《难忘今宵》的歌声响起了,全家才会去睡觉,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才算是送走了旧年,迎来了新年。

  

 

曾经理所当然的迎新年模式,已经不知不觉在记忆里封印了许久许久。到了自己当家作主后才发现,能鼓起勇气按照传统、充满仪式感地忙个年是多么奢侈和辛苦的一件事,但也正是在这忙忙碌碌中氤氲出了浓浓的年味儿。从北方来到南方,我的小孩以后对春节的印象也许是蓝天白云不用上辅导班的一周,但对我自己来说,每每回忆起北方农村的春节,仿佛就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当小孩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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