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

>>> 雪 仙 [集团常董办研究部]

她笑了，灿烂无邪的那种笑

叶姑娘，短发，圆脸，说话速度很快，眼神机敏，处处透着白领职业女性的干练。

有一天中午在华润餐厅用餐，叶姑娘对我说：“我退休了。”我瞪着惊异的眼睛看着她，至少25秒，在想：内退？病退？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茬。她一定看出了我的惊诧，就说：“我到退休年龄了。”“真的吗？”我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像画家看画那样审视她。

双方坐定，我说：“真看不出你到了退休年龄，说你35岁也许说小了，但说你45岁一定说大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中年人，所以不客气地称你‘叶姑娘’。”

她笑了，灿烂无邪的那种笑。

后来我俩聊了很多，听她讲故事，我一边听一边感慨，我说：“有一种‘听奶奶讲革命’的感觉。”她说：“别以为我是香港人就不知道《红灯记》，我在华润三十年了。”

我说：“我来华润三个月。”

就从称呼讲起。为什么叫“叶姑娘”？

她说：“70年代初，我毕业不久就加入到新成立的东方石油有限公司。大家都叫我叶姑娘，年纪小嘛。”

我说：“你从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变成了夕阳红，称呼一直没变。”

她说：“习惯嘛。”

我说：“也浓缩着一份情感。”

这样称呼还有一个原因：叶姑娘一直未婚。

她说：“70年代华润成立了石油组，五个人，东方石油公司的一部分业务并入华润，我就成了华润人。当时我有个男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劝我换个工作，我说，不用啊，华润挺好的，我每天很快乐。他还是反对。那时香港的风气是这样的，港英与大陆很对立，香港人亲英的多，许多人瞧不起在中资公司工作的港人。如果谁买了国产衣服，都要把商标剪掉再穿。我年轻，觉得在国营公司做很新鲜，同事之间互相关心。我不听男朋友劝，结果就吹了。我们在A座办公，人际关系很简单，外面的人又不理解我们，不知不觉就30多岁了。时间很快，一眨眼就退休了。”

叶姑娘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口气很轻松，但我还是敏感地看出了里面的复杂情感：失去了男朋友，总是有些遗憾；但她对选择华润却一直没有后悔过；令她欣慰的是，现在香港人的观念变了，她说：“现在同学、朋友聚会，大家都很羡慕我，就连那些在外国公司工作的同学都羡慕我，因为华润是香港著名的大公司，我在华润是部门高级经理，他们认为了不起。”

说起三十年的工作经历，叶姑娘说：“我这一辈子老是碰到好领导，他们对我帮助很大。”

我说：“那是因为你好学又能干。”

她说：“不是，我开始不懂石油，只有热情。杨良鋆老板是我的第一个师傅，是他把我领进石油行业，又把我带进华润。”

“那时华润工矿部石油组只有五个人，贸易几乎是从零开始。工矿部的负责人是老曲，人好，特别随和。他好朴素，穿布鞋。他跟我们一起接待客户，联系经销。工作的时候加班加点；休息的时候，他经常把我们请到家里包饺子，大家在一起好快乐。我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华润。”

石油组的组长姓田。田先生是从北京来的，大学读石油专业，太太在国内乡下照顾他母亲，很孝顺。田先生精通业务，性格开朗。叶姑娘说：“他做事好好，对客户好正直，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好。不久就买下了牙鹰洲油库。我们跟田组长学到很多东西，包括石油业务知识。”“田先生离开华润几十年了，直到现在，本港经销商聚会时，还会有人提起他。”

“80年代初，乔大姐负责我们。她是素质很高的人，心直口快，生气了会训人，但不记仇。乔大姐一心用在工作上，华润石油发展很快：从家用燃料油，到工业用油、交通用油，品种越来越多。另外，公司里来了很多国内刚毕业的大学生，为石化集团日后的发展做好了准备。这些与国内改革开放有关，与华润整体计划也有关。” 叶姑娘说：“乔大姐很重感情，她丈夫去世以后，她每年都写文章，怀念老公。我们一直有联系，她忘不了华润。乔大姐对我影响很大，我呢，也把办公室当家。”

“华润的石油贸易为香港的工商业、公共交通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当时香港很多大厂都用我们的石油。现在就更好了。”叶姑娘说：“这几年华润石化在香港的市场占有率大约是40%，与美孚、壳牌、嘉德士相抗衡。我们的油库在香港是最大的。我们每年的利润超过两亿。”

叶姑娘侃侃而谈，说起华润的发展史，谈到石化的经销商，她既轻松又愉快。她一口一个“华润”，一口一个“石化”，她亲身经历了华润石化的发展，她为此而骄傲。

我几次想打断她，想让她回忆一点伤心事，因为我想把这篇文章写得生动点，可是，看她回忆历史如数家珍，我就忍住了。

后来，她谈到了她的生活。她靠自己的收入买了房子，在太古城。她说：“以前，我们家在西湾河，太古城建好以后，有一天晚上，我指着太古城对妈妈说，以后咱们就搬到太古城住。可惜不久我妈妈去世了，才60多岁。”

讲到妈妈，叶姑娘的眼睛里突然盈满了泪水，她哽咽地说：“我好遗憾，我妈妈辛苦了一辈子，日子刚刚好，就走了。我给妈妈许过愿，要住进太古城，我就真的买了太古城的房子，我想我妈妈一定会知道的，也许在哪天深夜她会回来看我。我想让她住进新家，我想带她去旅游，还想听她罗嗦，以前她经常罗罗嗦嗦让我结婚。”

我问她：“会不会有心烦的时候？”

她说：“会有。”

我又问：“心烦时干什么？”

“买嘢。”她马上回答。

叶姑娘说：“心烦就去购物，疯狂采购，买新衣服和工艺品犒劳自己。买的时候，那些东西都是中意的，可是有些衣服买回来一次都没穿过。中不中意是一回事，有没有用是另一回事。”她笑着说：“过一段时间会清理一次，捐出去，又买。”

叶姑娘是个热心人，乐于助人，乐于做份外事。她是石化集团联谊会负责人之一，公司联欢、聚会、运动会，她都是活跃分子。叶姑娘说：“有人说我笨，干什么都是从头干到尾，总想做得好一点，其实呢，这是性格，改不了啦。”

叶姑娘，退休了但仍然很年轻，心理年轻，长得也年轻。她接受了公司的续聘，还在工作，在公司、在饭堂，每天都能看到她：性格开朗，快人快语，不断地接电话，在电话里报着当时的石油价格。

她叫叶丽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