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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人类-------    雪仙【集团常董办】  

 

大学毕业20周年同学聚会,年龄最小的郝妹妹感慨万千,她的一番话让全体同学惊讶得半天接不上话。

上大学的时候郝妹妹才17岁,没有公民权,跟那些下过乡的老知青在一个教室里学习,她就成了大家的“宠物”,加上她身材娇小,一双大眼睛透出天真与清澈,同学们都很喜爱她,“郝妹妹”就成了她的代号。

当时最令人头疼的课程是外语,老知青的记性明显地不如从前,可郝妹妹正处于记忆力与理解力的最佳时期,她嘻嘻哈哈地就背会了ABCD,然后把100分的卷子往床上一丢,跳交谊舞去了。大家羡慕她,也处处让着她。她要是不开心,或者耍小脾气,几乎全班同学都来哄她。

四年转眼过去,大家各奔东西,郝妹妹和另外十几个同学进了北京的新闻机构。记者,身在政治圈之外又能参与政治,既可入世,又可出世,这可是“仕人”实现抱负的最佳职业。

刚参加工作,新毕业的大学生每天都要提早上班,在办公室打水、拖地,这好像是机关里不成文的规矩。另外,当时的会议特别多,老是传达文件,还要讨论发言,写心得体会。郝妹妹爱睡懒觉,又怕开会发言,所以,经常愁眉苦脸,有时候还牢骚满腹。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同学们都还看不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迹象。有一天,郝妹妹邀请大家吃饭,席间她突然宣布:“我辞职了!”当时,大家惊讶得目瞪口呆。那是85年,人们的观念还很保守。

过了几年,又一次聚会,大家已先后结婚并有了孩子,个个疲惫不堪。郝妹妹却浑身洋溢着挡不住的青春活力,长发披在身后,静态时亭亭玉立,动态时婀娜多姿。她告诉大家:“我白天在外企打工,晚上在学校跳芭蕾舞。”

又过了几年,大概是毕业10周年聚会,同学的话题多了一项内容,就是孩子进什么小学。郝妹妹也来了,她宣布的新闻是:她刚跟男朋友“拜拜”,现在有足够的时间练健美操。

同学们还是那么喜欢她,甚至更加羡慕她。她像一个另类,新新人类,在同学中,几年一消失,几年一出现,一出现就扔过来一个惊奇。

不久,她结婚了;不久,她离婚了;不久,她又结婚了;不久,她生了个胖儿子。那年,她35岁。

毕业20周年聚会,她来了,她说:“我儿子6岁了,你们帮我参谋一下,哪个小学好?”同学们哈哈大笑,对她说:“我们现在关心的是哪个大学好。”

吃完了饭,大家都不想散去,20年了,人人都有无限的感慨,都想说点什么。大家围坐在桌边,装饰灯若明若暗,掩饰了脸上的皱纹和灰白的头发,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在这样的氛围里,真不知从何谈起。当了司局长的不好意思讲他们的奋斗史;“京都名记”不便说他们的采访录;教授们更不能数他的天下桃李。

大家沉默着。后来,郝妹妹说话了。

她说:“记不记得刚分到报社的时候,天天开会,我最烦开会,就是为了逃避开会,我决定辞职。20年了,你们猜,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是开会!真的,我想听上级领导传达文件,我想参加组织活动。”她的话又一次使大家惊讶得目瞪口呆,因为,大家最烦的事仍然是文山会海。

郝妹妹说:“在外企,交不下真心朋友,我一直是个边缘人。这些年我跳过6次槽。第一个老板聘我是因为我当过《光明日报》记者,他让我利用关系为公司赚钱,当时我守着一个底线,就是不损害国家利益。后来他的要求突破了这个底线,我就辞职了。”

“再到后来,我发现自己成了被人们遗忘的局外人,整天在外国人中间却不是他们的同类,身为中国人却没有中国朋友。”

“91年我被派到美国总部工作了一段时间。不论是谁,只要在国外生活半年你就知道什么叫爱国了,那种爱国心是与尊严联系在一起的。后来我经常说:一流的中国人绝不会留在外国当三等公民。”

“我现在除了钱一无所有。我父亲生病,我去联系住院,医院说没床。我弟弟去了,递上名片,他是政府官员,就有床了;孩子该上小学了,我有钱却不知道该送给谁。我没有社会地位,没有价值。就说参加聚会之类的活动,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你们的头衔就令人刮目相看,可是我,我就要穿金戴银,靠珠宝翡翠来显示自己的身价。你们以为我很富有,很潇洒,其实,我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

“最孤独的日子是我刚离婚的时候,老想找人聊聊。深更半夜,我翻着电话簿,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又从最后一页翻到第一页,找不到可以交心的人,我不能打扰那些老外,也瞧不起那些舞友。我老是把目光停在你们的名字上,我拿着电话,慢慢拨号,拨到第七位数,停了下来,我想:也许睡了吧?白天上一天班,下班还要辅导孩子照顾老人做饭洗衣服,够累的,哪有时间陪我孤独?我看着电话簿,再拨下一个同学的号码,拨到第七位数,停下来,在心里默默地跟你们说几句话,然后,再拨下一个,还是拨到第七位数……”

听到这里,有几个女同学哭了,郝妹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屋子里很静,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每个人的神经都被郝妹妹拨动了。

郝妹妹接着说:“真的,我特别想开会。你们有机会参加会议,这说明:你们的上级欣赏你,需要你做事;你们的下级信任你,愿意跟着你干;你们的同事也愿意跟你合作。还有,当你有社会地位的时候,你的亲人都会为你骄傲。记住我的话:能参加会议的人就不是边缘人,就不会被人遗忘,就有安全感,就有价值。希望你们珍惜每一次开会的机会,说真话,办实事。我祝福你们。”

不记得那天是什么时候分手的,我只记得,告别的时候,每个同学都拥抱了郝妹妹,包括男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