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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在逗孙子玩,嘴里念着俏皮的童谣,逗得小孙子嘻嘻哈哈地乱笑。突然感觉此情好熟悉,似乎奶奶的童谣又在我耳畔响起:“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奶奶带我的时候哼唱的童谣有很多,可我最喜欢这首,因为这首里面有过年的香味。是的,想到过年就想到老家了。

爷爷奶奶都是北方人,四七年挺进大别山,解放我们县城后,就在那里待上了半个多世纪。对于北方的过年习俗,却一直保持得很好。无论是大葱饺子腊八粥,还是打扫对联放炮仗,都像在进行一种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而如今,我多年出门在外,这些传统就只停留在记忆中了,我依稀记得似乎自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品尝过奶奶亲手熬的腊八粥了。

那是怎样一锅香甜的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啊!

每年的腊八,奶奶都会早早地开始准备熬制腊八粥需要的食材:绿豆、红豆、莲子、小米、耨米、大米、粟米、红枣、花生、红薯,还有上好的五花肉。每一种多少分量、每一种该有怎样不同的准备,都在奶奶几十年熬制的过程中慢慢熟稔。腊八当天,奶奶凌晨3点就起床了,用只有过年才会用的大铁锅,烧柴火、松针,将各种食材一一下锅。半小时搅拌一次,一小时添一次火,随着那明明灭灭的柴火噼啪作响,那一大锅的粥就将一年的辛苦、劳累、困惑、痛楚都熬化了;随着那些香甜食材的加入,对来年的祝福、期盼、健康、吉祥、和谐、圆满都弥漫了出来。

其实,到现在了,我们家的腊八粥是怎么熬制的,可能还只有奶奶一个人知道。我只记得,清冷的腊八早上,爸爸会比平日早地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乖乖洗漱完毕,就会有一大碗浓稠的、香喷喷的腊八粥摆放在每个人的面前。那个味道,至今都不能忘怀……以前素有“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说法,等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下肚,似乎一个冬天的寒冷都被驱散,怀里、心中都满是温暖,非得将碗边、碗底用舌头舔个干净才算爽。每每那个时候,奶奶看着我,总是充满笑意,一边笑骂我贪吃、淘气,一边乐呵呵地看我吃完,只是印象中从来没有奶奶吃腊八粥的样子。

可是,今年奶奶没有煮腊八粥了。可能,以后也不会了。她的白内障在去年爷爷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好转过。哭过不知多少次之后,如今再也看不见了。我曾经在周末的时候,做了一个实验:在家里蒙上眼睛过了一个上午。没有光线、一片漆黑,没有声音,也没有交谈,不知道干什么,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更不用说吃喝拉撒的极度不便,人似乎陷入了另一种意识境地,充满恐惧与无助。当我拿下蒙在自己眼睛上那块布时,我泪流满面,已失明的、80多岁的奶奶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啊?

想着这位养育了一家十几口人,拉扯了三代人,养育了两代人的奶奶,想着这位与敬爱的、可爱的老顽童爷爷相亲相爱60余年之后独自面对黑暗的孤独老人,想着这位抱着我送去妈妈上班的地方喂奶、为了我的成长白了头发、长了皱纹、添了新病、驼了背脊的奶奶,想着她曾经爽朗地笑得前俯后仰、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断牙、一头花白的头发却精神矍铄的奶奶,而如今却……

我突然很想家、很想奶奶。我拨通了手中的电话,电话那头几经辗转,终于传来了奶奶的声音,奶奶很兴奋,而且两句话一说,似乎我又变回了他怀中的小孙子,问我吃饱了没,冷不冷,有女朋友了没,什么时候能让奶奶见见。我真希望就这么与奶奶一问一答地说着,我恨不能立刻回到奶奶身边,陪伴着这位慈祥的老人,用自己尽可能多的爱去填补她内心的空、抚平她内心的痛。也许无济于事,也许收效甚微,但是,作为儿孙,我们不放弃、不抛弃,才能告慰爷爷,才能对得起他们的养育,才能无愧人生。

挂上电话,那首童谣又回响了起来:“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黏;二十四,扫房子;二五二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在那不算富裕的日子里,孩童们最纯真的期盼、最朴素的欢乐,也许就是过年的热闹和一家人的团聚。如今长大后的我们,在天南海北奋斗打拼,但奶奶起大早熬制的那一碗香甜的、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的香味,还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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