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守岸”母亲

文/邓俊婷 华润怡宝华南区域工厂管理部


是时候说说我母亲的故事了。


2022年的重阳节,恰逢国庆黄金周,因疫情我留在南宁过节,没有回北海。

当天,我给母亲打电话:“蔡同志,祝你重阳节快乐!”电话那头声音嘈杂,母亲沙哑而又兴奋地答道:“哦,也祝我的靓女节日快乐,我们这些老民兵姐妹在冠头岭这边搞活动,就是我们当年巡逻的山头附近,大家在这里唱歌跳舞,高兴哦!”“那你今天不用值班吗?”我又问。“我提前调班啦,要不哪里能来哦。”“那你玩吧,注意安全,我这边都好。”“好的好的,拜拜。”母亲急不可待地挂了我的电话。嗯,是的,这就是我芳龄65岁的母亲,一个退了休还要天天去海边值守的居委会老主任,一个二十年的“人大代表”,一个活跃在社区的志愿者,一个一直“在役”的老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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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系母亲

母亲名叫蔡秀兰,1957年8月生于广西北海地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她高高瘦瘦的,年轻时总绑着两条大麻花辫。母亲家里有兄弟姐妹七个,她排行第四,人称“四妹”。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地角渔村的人们主要以海为生,男人出海打鱼,妇女在家补网织网、晾晒加工、操持生计。1962年,毛主席提出了“民兵工作三落实,即组织落实、政治落实、军事落实”。所以当地政府党委、武装部在1963年10月20日正式组建北海市地角女民兵连,最初有80多名渔家姑娘加入。母亲的大姐、三姐都先后加入了女民兵连,母亲也在1975年报名加入,后来成了女民兵连二排的排长。于是我和妹妹小时候众多的睡前故事,就是听妈妈讲她过去的事。母亲说,女民兵能上山武装巡逻、能在家织网挑水、能打靶拼刺杀、能挑石建港口。她们经常巡逻的一个点,是冠头领的一处高地,半大的姑娘,晚上拿着火把在山上巡逻。有些胆小一点的女孩子,也是不敢夜里上山的。“那你是不是胆小的那个?”有时我也会开开玩笑逗母亲。母亲总说,肯定不是。“那你们巡逻发现什么没有?”“通常没有,但是山上蜈蚣多、蚂蟥多、蛇多,所以巡逻的时候要跟紧大家一点。一不小心,就会被虫咬,蚂蝗咬人最疼了!”“那你会打枪吗?”“会啊,我还会拼刺枪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刺枪的动作来逗我和妹妹,两姐妹总会被妈妈逗得咔咔笑。

母亲(左二)参加女民兵学习,因常挑东西,右肩处破损,用纱巾作为补子缝补的衣服.jpg
>母亲(左二)参加女民兵学习,因常挑东西,右肩处破损,用纱巾作为补子缝补衣服

在教育我们两姐妹时,她也会说:“你们知道地角的那个港口吗?那是我们女民兵和地角群众一起建的,那些大石头,几十斤至甚上百斤,我们用肩挑、用手扛,水泡都不知起了几轮,就这样忍着继续干活,用自己的汗水、泪水建好的地角的港口,你看现在地角的渔船都是赶紧在台风前赶回来,回港了,就安全了。你们不要觉得读书辛苦,写字辛苦,砍柴挑石样样辛苦。解放军保家卫国,不怕流血、不怕牺牲,要像他们一样勇敢坚强。”现身说法,总是非常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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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参加女民兵军事训练
左图系母亲指导妹妹进行刺枪训练.jpg
>图系母亲指导妹妹进行刺枪训练


亲子时光是很短暂的,很多时候,我和妹妹是自己照顾自己,因为母亲那时已经在居委会工作了,事多。但用她的话说,群众找她调解,那是信得过她。


1982年,出了女民兵队后,母亲被安排到了居委会,做一名计生专干,同年,嫁给了在边防派出所当警员的父亲。父亲是涠洲岛人,并不是本地人,不是家中有船的万元户,但父亲的踏实能干、共同的守防话题让两个人走到一起。我出生不久后,父亲便调回涠洲岛派出所,成了一名“驻岛片儿警”。涠洲岛距离北海市24海里,约45公里,现在已然是一个1小时内可达的“网红”旅游打卡圣地。但在80年代,岛上尚未开发,回去一趟得用大半天,所以父亲回来的次数不多。母亲便一边带着娃,一边开展八九十年代大家听到都发愁的计生工作。


做居委会的工作难,做居委会的计生工作更是难上加难。母亲很少在我们面前谈及她的工作如何难开展,记忆中,她总是匆匆,匆匆下班、匆匆做饭、匆匆吃饭,又常被匆匆叫走去调解。只是听她说,我小时候难带,外婆和阿姨们都必须穿着母亲的白衬衣背我,才不哭闹。后来,在一段电视台的采访中,才听她提到,干计生工作,她是拿出了在女民兵连,“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拼劲,就连自己的三姐也被她亲自罚了超生款。也因此,母亲在亲戚族群里,被数落了很久。但她总说:“做群众工作,被骂不是很正常?你把活干了就行了,迟早他们能明白的”。


1990年的夏天,母亲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宣誓的那个晚上,公社里有文艺演出,几百号人挤满了足球场大小的礼堂,演出的中段母亲他们宣誓。我和妹妹就站在台下的人群中见证了这场宣誓,与有荣焉!后来,母亲开始担任居委会主任了,甚至是当选海城区人大代表。对家里而言,没什么变化,依然是经常见不到妈妈,但却经常在邻里口中听到“那你怎么不去找四妹”“快点找四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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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系母亲离任后常回到社区居委会向社区干部传授工作经验

90年代,地角还有很多棚户建筑,尤其海堤附近,成片的海产晾晒用的搭架和烘干用的棚屋,而村里则是排水系统不好,明沟暗沟比比皆是。一到大暴雨或台风天气,村外海堤棚户成片吹翻、村里脏水排不出,低洼地区的住户成天用水瓢往屋外滔水。每当这种天气,母亲是必然不在家的,她得和同事们一起,挨家挨户地提醒,或者帮忙抢险,或者帮忙转移。这在我心中已成规律,以至于后来我在其他城市遇到台风,还奇怪怎么不见社区人员上门提醒。


为了解决排水问题,母亲力主修路,在她担任海城区人大代表期间,多次提起修路提案,有些资金不到位时,又号召村民集资修路,在她当主任期间,通过各种渠道,为村里修路大大小小共38条,路灯安装了22条街,有效改善了村里风貌。


2007年10月,受母亲影响,妹妹也成为一名社区工作者,几年后,母亲退休返聘,依然回到社区,成为一名社区志愿者。几十年的社区工作,母亲对社区的大大小小事宜可谓如数家珍。她熟悉社区里每一个门牌号对应的每一户人家,熟悉每一个“五保户”“孤寡老人”,熟悉每一户困难家庭,她也渐渐成为新一代社区人的“活电脑”。


但长期的群众工作,琐碎、繁杂、又时常燥郁、上头上脑,这些让母亲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很瘦。她在50来岁的时候患了三叉神经痛,这是一种只有开颅手术才能有效根治的神经剧痛。开颅有风险,2014年,父亲因病去世,她也怕万一,到时就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了,于是就光靠止痛药维持。三叉神经剧痛时,吃上一颗,缓解疼痛。这一疼,至今已有十多年。


2020年,新冠疫情来袭,此时,我已在南宁工作,北海家中只有妹妹和妈妈相互照应,而她俩,一个是社区书记、一个是社区志愿者,做流调、发传单、做社区的后勤保障,忙起来,两人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疫情防控常态化后,母亲作为志愿者被安排到了大王宫海滩守备点执勤,工作内容是参与打击“非法海上游”、打击走私。不准相关人员从大王宫登船或上岸,并及时报备海事局、旅文局、派出所等单位。一个60多岁的老人,天天在海堤边值守,即使我偶尔回北海,也只能带着小朋友到海岸的守备点看她,一家人简单叙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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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大王宫执勤点

2022年7月,北海突发疫情,作为老兵民代表,她再次承担起志愿者的工作。每一天,我都打电话给她以确认她的情况,她总是很轻松地说:“我还是绿码啊,我是防疫工作者啦,可以走动的,吃的喝的都够,你放心”。但某天夜里的视频,却发现她是大白,正在帮社区做消杀。伴随激动和担心,只能匆忙结束通电。在北海这波疫情结束后,她依然留在了执勤点。但妈妈说,值班好,黑是黑了点,但有事做、有饭吃,还因为值班常态化,三叉神经也不痛了。我也只能选择相信吧,她在60多岁的年纪依然选择站出来做事,实为楷模!


母亲的故事背后伴随着时代的变迁,每一个不同阶段的变化都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六七十年代,她投身民兵事业,守防建港;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她扎根居委,默默耕耘;进入新世纪,她用她的经验与热忱,影响更多的青年人投入新时期的社区建设,把社区打造得更宜居。她的故事鲜活而又生动。但我的文字朴素得如纯净水,总是很难为大家描绘,如果您有兴趣听她聊聊,就可以去北海地角大王宫海岸边的执勤守备点,她就在那。


图右系母亲在大王宫执勤点所获荣誉1
>图系母亲在大王宫执勤点所获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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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故事虽然讲完了,但正如她自己所认为的,这些“老故事”没有什么值得提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风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他们这代人,亲历了由贫穷落后走向小康致富,大家都是这么勤俭、努力,对生活充满热情。进入新时代了,我们年轻一代也应认真工作、努力生活、用心教育下一代,未来一定会更好。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新时代党和人民奋进的必由之路》一文提到的,“回顾新时代党和人民奋进历程,我们更加坚定,团结奋斗是中国人民创造历史伟业的必由之路”。用母亲的话解读——正如她常常鼓励她的小外孙所说的:“努力,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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