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润希望小镇的“拆房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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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海原华润希望小镇建设的村民(摄影/邢韬)


华润希望小镇是我们的品牌公益项目,是华润人的精神家园。提到华润希望小镇,你会想到什么,予人玫瑰的温暖、脱贫致富的希望,还是在极端贫困地区战天斗地的豪情。此时,距离海原华润希望小镇举办竣工典礼还有7天时间,在与小镇项目组的同事们、乡亲们一同紧张筹备竣工典礼的当下,我想到的却是拆房这件事儿和由此所引发的矛盾、冲突和“对抗”,这简直可以用一场“战役”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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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海原华润希望小镇,这些残旧破败的土坯房将被拆除,迎接村民的是温暖的阳光房(摄影/何叙之)


提到希望小镇建设,或者更大范围,提到当前中国的乡村建设,无论是咱们华润希望小镇的建设者,还是基层政府参与国家脱贫攻坚的扶贫干部们,大家觉得最难干的,也是拆房这件事儿。为什么?

 

干了十多年的希望小镇,我想从希望小镇的拆房出发,说说我对扶贫拆房这件事儿的观察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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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未改造前的小镇民居(摄影/何叙之)


我们先看房子为什么要拆,拆谁的房。

 

在希望小镇环境改造过程中,拆房是一项重要的前期工作。希望小镇的一个重要理念是华润、政府、村民三方共建美好家园。当地政府是拆房的责任主体,希望小镇项目组的同事们会配合开展村民动员工作。在环境改造过程中,希望小镇要拆的房子分三类:

 

第一类拆房,是拆除已经不适宜村民居住的危旧房屋,这是拆房工作最核心、最主要的一类。对于这类房屋,村民只用自筹30%-40%的费用,就可以获得一栋高品质的新住房,而村民自筹资金部分,有政府的拆房补偿、相关危旧土坯房改造的政策资金等各项扶贫补贴,村民实际出资部分为零或者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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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原华润希望小镇的部分村民在阻挠希望小镇的工程建设

 

第二类拆房,数量相对较少,是根据现有规划,需要拆除尚具备居住条件的房屋,这类房屋位于规划的核心公共空间上,例如党群服务中心、学校、幼儿园、核心道路、广场的规划用地上。这类拆房政府会按标准进行补偿,村民还建新房基本上不需要自付费用。这类拆房占比例最小,我们在规划的过程中,会尽量避免或减少这类拆房。

 

第三类拆房是拆除村内的违法建筑、村民私搭乱建影响规划或者环境卫生的附属棚屋,尤其是附属棚屋的拆除,几乎涉及到每户村民,但因为新建房已经考虑到了村民生产生活的各项功用,这项拆除工作也可以得到绝大部分村民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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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的旧屋(摄影/邢韬)

 

在拆房的不同阶段,我们也会经历“摩擦与和解”,“钉子户对抗与拔钉子”,“最后动员与放弃”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的“摩擦”,每个希望小镇的程度都不尽相同,但经过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载一年的时间,我们都能取得与绝大部分村民的“和解”,绝大部分村民都会积极投入到家乡建设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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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欢喜的新房(摄影/邢韬)


“摩擦与和解”在海原华润希望小镇表现最为明显。2016年,海原小镇正式开工建设,在开始拆除第一座旧房建设第一户样板房的时候,这种摩擦就开始了。乡亲们普遍采取了观望的态度,村子里暗潮涌动,一些人还希望在冲突和僵持中获取更大的利益。经过几轮动员,终于有一户比较开明的村民同意建设第一个样板房,并缴纳了订金(村民自筹款部分),但这位村民很快就成了村里的“叛徒”。为此,这位村民找到项目组,万分歉意之下,宁肯不要交付的订金,也必须撕毁与项目组签订的房屋建设协议。在镇村干部和项目组的动员过程中,田彦海在这场冲突和僵持中挺身而出,做了全村人的“叛徒”。田彦海算半个公职人员,他在镇政府看大门。海原项目组同事们的宿舍就在镇政府,田彦海天天看着这帮年轻人进进出出,他知道这帮年轻人是为了关桥村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抛家舍业,来到这个贫瘠的地方吃土吃苦。看到项目组的同事们工作面打不开,人人愁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田彦海不忍心,一咬牙,就做了“叛徒”。田彦海的样板房在建设中,每天都有很多乡亲来围观,用当地一位匠人的话说,我盖了二十多年房子,从没见过谁家的房子地基挖这么深,钢筋用这么多,墙砌这么结实,玻璃用这么厚……田彦海的房子交付当天,村里的对抗同盟彻底瓦解,村民们涌进了项目组的办公室,当天就有64户村民签订了住房新建协议。11月份海原进入冻土期,气温很快到了零下十几二十度,工程停工,已经半年多没有回过家的项目组开始轮休,此时很多村民都关切地打电话给组长廖志恒,询问他们的归期。乡亲们是以一种热烈的盼望着的态度,迎接第二年的春天,因为那时候就可以拆更多的老房子,建更多的新家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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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未消,2016年的小镇还是一片荒芜


在红安华润希望小镇,这个“摩擦”的阶段相较就柔和很多,因为红安小镇距离金寨华润希望小镇仅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村民也多外出务工、经商,思想开放,红安小镇的选址确定后,村民就自发组织,自驾到井冈山华润希望小镇进行了考察参观,村民对于华润的帮扶充满了期待。在拆除门首塘的几栋民居时,因为都是沿街新民居,我们反复考虑,担心村民不接受。红安小镇的产业定位是发展乡村旅游,为了配合这一产业定位,帮助红安小镇打造更好的村内景观,我们还是决定去做做村民的工作。在当地政府和项目组的动员下,红安小镇在一周之内就完成了整体拆房任务的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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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河华润希望小镇拆迁前的旧貌,其中蓝色屋顶的房屋,均为村民搭的房子,这些房屋全部是临时搭建房,不仅违规占地,也无法居住


第一阶段的“摩擦与和解”是我们和“贫困乡村”的第一次深度握手,这个过程会让华润项目组的同事们成为村庄的“自己人”,也会为后续的希望小镇建设和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然而在“和解”的欢乐氛围中,剧情急转直下,“钉子户”在“摩擦”阶段煽动村民对抗,在“和解”中变成了光杆司令,于是一些人开始动用极端手段,“钉子户”的问题变得直接而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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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7日,已经拆迁过大半的剑河华润希望小镇鸟瞰图


为什么会有村民要做“钉子户”?

 

这个问题也是我们很多希望小镇建设者,很多政府干部想不通的。农村扶贫拆迁,不同于城市或乡村开发拆迁,不是用于商业谋利,希望小镇新建成的民居、土地、公共空间都会还建于民,小镇建成后,村庄里的良好生态、宜居民居、土地、公建都会成为村民的优质资产,村民是小镇建设的最终受益人,而村民在整个过程几乎不用承担什么费用,相反只要乡亲们积极投工投劳,参与小镇建设,还可以增加收入。那为什么还会有人跳出来不惜成本地做“钉子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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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原华润希望小镇样板房交房仪式


剑河华润希望小镇的“拆房战役”就十分焦灼,让拆迁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剑河小镇从90年代就开始流传起“拆迁”的传说,为了能够在拆迁时获得更多利益,在近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很多村民都在不断地搭建简陋的违建棚屋,当地人称“种房子”。二是,剑河小镇是苗族老寨子,民居拥挤不堪,随着人口的增长,村民不断在原有地基基础上搭建新的房间,村寨面积狭小,寨内房屋野蛮生长,走在寨子里,只能看到头顶的瓦片,现有房屋低矮、灰暗、潮湿,房屋质量和居住性都很差。所以整个剑河小镇除了几栋保存较好的苗楼可以保留,整个村寨都需要拆除,重新规划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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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户样板房交房时,村民激动地向华润赠送了锦旗

 

剑河小镇的“拆房战役”让我们对“钉子户”有了更深刻而清晰的认识,这是一个拆迁的完整样本,全村140余户都要接受拆迁。剑河小镇项目启动后近一年的时间里,项目组同事们动员政府、动员村民,苦苦煎熬,几乎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这时有80多位村民代表,自发联名写了请愿信,给项目组同事们鼓舞打气。但真正动拆,却有50多户村民成了“钉子户”,建设工程所到之处,均有村民阻工,就是要拆路边泥土里的一块砖头,都有村民堵路要钱。这50多户“钉子户”可以说是整个中国农村扶贫拆迁中的一个缩影。

 

接下来我们就看看,他们为什么要做“钉子户”,我们又是如何“拔钉子”的。

 

第一,是因为穷,祖祖辈辈的穷。海原、剑河这些钉子户问题尖锐且难以做通工作的地方,都是资源匮乏、闭塞的“穷地方”,世代的贫穷,生活的艰辛,让这些“钉子户”将拆迁的“蝇头小利”看的很重,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我们更应该去理解和同情这样的“钉子户”。理解是解决矛盾冲突的前提。钉子户的这种“唯利是图”和富人的“利令智昏”是一个“利”,只是穷人的利更微薄。贫穷让他们更缺乏抗风险能力,他们习惯了受更为急迫的动因驱使,选择“活在当下”的快战略,而不愿意选择投资未来的“慢战略”。还记得希望小镇的一位老奶奶为了能够让儿子多享有一套新建房的名额,不惜孤身一人住到荒废的半山棚屋中;一位村民会为了10元钱的秧苗不惜以身阻工,不惜放弃200平米的新住房和数十万的拆房赔偿。

 

在对抗中,这些“钉子户”心里确实有他们的委屈和愤怒,而我们的心里只有“我该如何让你相信,我该怎么样来帮助你”。化解这些“钉子户”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我们的经验是,首先应该保持同理心和尊重;其次必须要坚守规则,不能让“利”,要维持拆迁过程中的“规则”和“公平”,让“钉子户”明白有规则、有法度,他们“博利”的念头就淡了;再次我们应该理解他们对“眼前利益”的执著,可以提前透支一些未来的收益给他们,坚定他们对未来的信心,比如说提前让他们感受到投工投劳参与环境改造或产业帮扶所带来的收益。经过这些措施,很多“钉子户”都成了华润的“朋友”,也成为了家乡建设的主力。

 

第二,是因为希望小镇建设过程中,华润破陋习建新风,重构基层治理结构,重塑乡村精神文明,乡村格局和秩序都会发生积极的变化。在此过程中,许多老乡都仿若新生,借着这个机会,个人能力和家庭收入都获得了提升;另外一些老乡,却对这种改变和未来的不确定性充满了恐慌,甚至害怕自己的既得利益和在村庄里的隐性福利如地位、面子、话语权等受到侵害,于是这些人成为了村庄里最难做工作的“钉子户”,他们不仅异常顽固,还会利用“威望”带动一批村民一起做“钉子户”。剑河小镇50多户“钉子户”幕后实际上只有四五个“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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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原华润希望小镇竣工前,村民冯英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深情地写下这样一段话

 

对于这类“钉子户”,我们只有一个办法,依法依规,毫不让步,而这些村民,往往也是充满智慧的现实主义者,在规则和法律面前,在村内人心向背的大势面前,在希望小镇的美好前景中,最终他们还是会做出让步。剑河小镇抗争最为激烈的“钉子户”曾经磨刀霍霍,拎着刀扬言要杀了项目组的同事们……然而经过反复的动员工作,这户“钉子户”不仅自己接受了华润希望小镇的理念,还成为了支持华润,积极参与村民动员的中坚力量。几乎每个希望小镇建成后都会有村民笑着谈起往事:当时我还差点打了项目组的同事。对待这类“钉子户”,我们就像对待我们异常顽固的老朋友,最后还是“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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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原华润希望小镇竣工前,孩子们在新建成的童梦广场开心地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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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原华润希望小镇的灯光篮球场,有多位村民等到深夜,想亲见球场亮灯的那一刻


第三,这是乡村发展进步中的必然冲突,是农村历史发展过程中的“遗留问题”。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以来,大家以家庭为单位谋求生计,村庄在发展过程中,缺乏规划、野蛮生长,每户家庭都想在村庄有限的空间里获得最大收益,大家普遍缺乏公共意识,对集体经济缺乏信心。因此,一些老乡对于希望小镇配套建设的学校、党群服务中心、村民活动广场、卫生院、福利院、篮球场等公共服务设施不理解,对于村庄未来的公共教育、医疗、集体经济没有期待,不愿意为了公共利益做出个人的暂时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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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海原华润希望小镇竣工典礼的客人们,都觉得小镇最酷的当属留着山羊胡子的老爷爷,大家在全村四处寻找老爷爷们合影留念。在小镇竣工前一天,老爷爷们齐聚到街头,向华润的建设者们表示感谢。我们也借此机会,和村里最帅最酷的老爷爷、老奶奶们一起拍下这张让人羡慕的照片


这其中更有一些人,在村庄的发展中因为历史原因“受了委屈”,比如说受到了不公平对待,又或者与周边乡邻存有积怨。这些人心生怨怼,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怒,他们被村庄孤立,成了村里的“破落户”或有名的“赖人”。在希望小镇建设过程中,这些人就成为了油盐不进的“钉子户”,他们想做的就是“没有诉求”的对抗、发泄,甚至是报复。对于这些老乡,我们从不轻言放弃,我们会对每个“个案”进行深入分析,用情、用智、用耐心……用尽一切方法,抽丝剥茧,去解决他们的问题,融化他们内心的冰山。但有些人,一年、两年时间过去了,其内心的坚冰却很难被融化,这时,我们就不得不走到了第三个阶段“放弃”。作为一个扶贫项目,华润和政府都没办法强行拆人房屋,但这种“放弃”是我们希望小镇建设者心中永远的痛。在我们建成的希望小镇里,就有这样一户村民,至今想来都让人觉得无限遗憾。这户村民夫妻双方原是公职人员,男人曾在乡政府工作,女人曾是小学教师,后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夫妻双双被开除公职,回乡务农,夫妻俩不善经营,孩子越生越多,日子越过越穷,这让夫妻俩心中充满了怨气,虽然这户村民居住在村庄的核心位置,但这股怨气却将他们孤立于村庄之外,项目组同事们想尽一切办法,用了两年时间,都没能融化夫妻俩积攒在心里十多年的怨气,最终这户村民也没有参与到村庄改造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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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润经理人在海原华润希望小镇一对一帮扶的多位大学生,也加入到了小镇竣工典礼筹备的义工队伍当中,以实际行动表达对华润的感恩之情


所有项目组的同事们,在真正参与小镇建设之前,都觉得希望小镇是一份阳光事业,积德行善,授人以渔。然而,当项目组进入“拆房战役”的攻坚阶段,项目组的同事们都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个闷棍,在矛盾最激烈的时候,面对村民的不理解和对抗,甚至有同事觉得自己的信念都要被摧毁了。“钉子户”的问题,实际上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农村社会问题,我们要在短短一年、两年的时间里拔除“钉子户”心中扎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那颗钉子,这对一线项目组的同事们来说压力太大了,可以说没有哪个希望小镇项目组组长没有在深夜痛哭过。

 

但是,希望小镇的十年发展经验让我们懂得,我们更应该拥抱这场战役,拥抱这其中让人煎熬的“对抗”和“矛盾冲突”。因为不破不立,希望小镇项目是真正扎根乡村,重新解构乡村发展,重塑乡村秩序的一个过程。希望小镇建设触及了乡村发展最根本的问题,才会让如此多的矛盾冲突暴露出来,但是破旧才能立新,我们这场战役,并不是拆房之战,更是斩除穷根之战,是中国贫困乡村可持续发展之战,拔除了村民心里的“钉子”,就是一个村庄的新生。我们所遇到的“钉子户”,只是一个个在村庄发展变革过程中,饱受困扰的农民。因此,在这场拆房战役中,我们必须回归建设希望小镇的初心,要有承受委屈,理解村民,同情贫苦,化解矛盾的勇气和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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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原、剑河、红安、延安四个项目组的同事们一起筹备海原华润希望小镇的竣工典礼


连日来,我看着海原华润希望小镇竣工前,村民和项目组同事们一起紧张筹备的身影,看着村民对小镇里每一块砖瓦,每一根草木的感情,看着小镇乡亲们的成长与蜕变,看着整个希望小镇在贫瘠的土地上,焕发新生,充满了生机和活力,这一切太动人了。我还想到了金寨华润希望小镇,竣工三年了,再回村里,村民过着像歌儿一样的日子,把我们华润人像亲人一样迎进屋里,村庄的空气里,都充满着甜甜的人情味和蓬勃向上的生机。我相信,所有项目组的同事们都觉得,深夜里的痛哭,值得!值得!

 

(集团办公室  刘默涵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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