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记


恍然间,已近而立之年,一路走来,曾流连于祖国的山水,也曾炫目于异域的风情。然而,有风格迥异的三个城市,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以文为记。

 

沧桑城郭留忠骨,风月江山付醉吟——长沙

 

长沙建城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然而一说起古代的长沙,无非是一群遭贬谪的文人墨客悲叹身世的地方,所感怀的内容也无非就是屈原、贾谊的才情难酬。“苹藻满盘无处奠,空闻渔父扣舷歌”“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然而到了近代,也许是朱熹、张轼开馆授学的余韵流芳,自魏源、曾国藩以降,楚地便能人辈出。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毫不夸张地说,中国近代,如果少了长沙,历史画卷变少了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风云激荡之际,无数豪杰从这片穷山恶水中走出,改变了,也许是创造了一个时代。

 

然而,纵然如今长沙人仍以“心忧天下,敢为人先”为荣,已不复有人在橘子洲头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巍巍岳麓漫山红遍,层林尽染之际,又有谁再有豪气干云地发问:“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或许,承平之世,本就不需要揭竿而起的豪气而是萧规曹随的亦步亦趋。在需要激浊扬清的时候,蛰伏已久的湖南人未必就不能再一飞冲天。

 

从庭院森森的千年学府拾级而上,不由得感慨一个时代的逝去。当你从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迈过,走到一个个曾在辛亥革命中叱咤风云的英雄的墓碑前时,王侯将相,霸业皇图,终归黄土的感叹油然而生。然而青山有幸,忠骨犹在,总会引得后人凭吊不息。驻足在蔡锷墓前,常遥想先生当年,携小凤仙偷出北京城,至云南登高一呼,天下赢粮而景从,令一代枭雄袁世凯做了一辈子的皇帝梦如昙花一现般破灭的情形。先生墓前一道挽联极尽精妙:一戎衣而天下定,微斯人吾谁与归。短短十四字,道尽了这风流人物的一生。

 

岳麓流芳犹在,任世事变幻,长沙人也一定能在新的时代开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千里犹残旧冰雪,百壶且试开怀抱——哈尔滨

 

兴许是名字的巧合,弱冠之年曾因为求学,来到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冰城。徜徉于哈尔滨的古街,从两旁风韵犹在的近代建筑和健谈老者渺茫的回忆中,还能依稀勾勒出当年那个万商云集,号称东方莫斯科的哈尔滨。披着貂皮大衣的蔘客在这里一掷千金,精干的小伙子穿行于金发碧眼的异域人中寻觅着一夜暴富的机会。这些光影斑驳的景象,总能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不过,纵然从中央大街、果戈里大街上还能依稀看出往日的繁华,但是从发展速度,城市布局乃至人们的思想观念来说,这座城市已经开始落后于他南方的后辈了。目前来看,与沿海乃至内地城市相比,哈尔滨的变化太慢了。东北人并不缺少创造力,但当他们的环境不变时,他们更倾向于选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逸生活。

 

当然,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上这座城市。不仅仅是因为它“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的冰灯,夏日“何处堪避暑,此地好追凉”的天气;甚至不仅仅是因为它“群簇倾城弥漫,何曾一瓣风流”的丁香。是这篇黑土地,让我这个颇为文静,从不沾酒的男生,慢慢习惯于在夏日的深夜,约上三五好友,一边吃着烤串,一边饮着清凉的哈啤消暑;而从街头巷尾东北大汉的觥筹交错间,我也不经意的学到了些许“剧饮千杯男儿事”的豪情。如今想起来,也许就是对着这红尘烟火气的一丝眷恋,促成了我从大洋彼岸回国的选择。

 

莫言向北千行雁,别有图南六月鹏——深圳

 

每天奔波穿行于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总会忘记自己来到深圳已有六年。六年前,深圳之于我,还是个并不具象的概念,在十分偶然的机会,因华润而与深圳结缘。而今,有了娇妻幼子的我,已经深深地把根扎入了这个随着改革开放成长的城市。

 

初至深圳,住在荔枝公园附近,每日都会路过小平的巨幅画像。而无论早起晨读还是晚饭后散步,总能在公园中见到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锻炼的身影。邓公将改革开放排头兵的重任赋予了这个城市,而它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位伟大老人的期许。千千万万的外地人来到这里,硬生生的将一个南海湾畔的小渔村建设成为了可与香港媲美的现代化都市。

 


深圳的崛起,并非象歌中所唱,仅仅源于老人“划下一个圈”所给予他的政策。不似成都人乐于享受下午明媚阳光的慵懒,也不同于邻居广州人一个上午吃个早茶的闲适,不管处于深圳何地,总是能看见步履匆匆的行人,以至于据调查,深圳的平均步行速度甚至超过了香港。深圳人从不作“世路无穷,劳生有限”的悲叹,更少有人选择“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的生活,他们信奉的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以自己的汗水,去铺就自己梦想中的美好愿景。我的舅舅,常常笑言,每隔一两个月,当自己觉得活得过于安逸的时候,总会跟公司申请来深圳出出差,一踏足这个城市,便能驱散不少自己身上的懒散劲。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沉寂了千年的鹏城,终于等到了他可以乘势而起的大风。

 

日月飞驰若光电,一生与君几擦肩。或许我的一生还将经历许许多多城市,然而感谢命运的安排,让长沙未逝的热血,哈尔滨尚存的豪情,深圳蓬勃的活力,共同印入了我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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