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目录      
小时候,我家和大伯家,原本住在城郊连排的老房子里,每家一栋三层楼房。大伯一家早早地迁去外地工作,房子空在那儿。我家的老房子在我初中三年级时,也卖给了原本就认识的人家,我和父母搬到了单元房。时隔十余年,老房子于我而言,仍是常常出现在梦境里最安详的地方,而那首绘在墙面上的歌,更是萦绕心头。

不记得是小学几年级,我父亲在老房子跟前的小花坛里扦插了一株爬山虎的枝条,因为花坛连着厨房的排水口,养分充足,在短短的两年内,爬山虎已经顺着一层厨房的外墙,一直爬到了二层楼我的窗边。

春天的时候,爬山虎茂盛地长着叶子,偶尔有风吹过,沙沙地作响着。因为窗子的开开合合,一些趴上窗棱的藤蔓被拉扯了下来,垂在窗子前,俨然成了绿色的帘。春夏之交,爬山虎开始结起了小果子,引来了不少的小雀鸟,叽叽喳喳啄食,果子结得最盛的时候,我常常能在清晨迷糊的睡梦中听到小鸟儿欢快地叫和爪子扒拉果实的声音。暑假里落雨的午后,睡在竹席上,看着窗边的绿帘摇摆的样子,是童年最闲适的桥段。

到了秋天,叶子就逐渐变了颜色,干枯起来然后慢慢凋落,秋风一扫,枯叶就飘落到我家门口、我的房间里、隔壁邻居家、前门那户的窗台上。清早上学的时候从家里推出自行车,来回地在落叶堆里轧,听那窸窸窣窣的碎裂声,对一个孩童而言,竟是神秘而极具吸引力的快乐。清理落叶的过程,通常要一直持续到冬天,最后叶子落得顶干净一片都不剩的时候,墙面的风光真是叫人惊叹,那往日隐秘于繁茂之下的纹路如同墙 面巨大的龟裂,所有的走向都显露无遗,向我展示着每一条藤蔓如何交错如何缠绕,如何用已经石化的吸盘牢固地生长在这墙面之上。我的蠢邻居,却总是取笑我家爬山虎那枝蔓是难看的枯萎的裂缝,他说“让你爸爸砍了吧,它肯定已经死掉了”,鬼才会相信他的话。我当然知道明年春天绿帘又会垂下,夏天鸟儿仍会再来。等到爬山虎爬到了三层楼的墙壁之上时,它的根系已经愈发的发达了,粗壮的根撑破了花坛壁,钻进了水泥地面之下,我父亲说,那地面之下是老房子的化粪池,所以它越长越旺盛了。我家搬家的时候,正值冬季,离开的时候,我看见满墙光秃的枝蔓坚韧而静谧地趴着。最细的枝条都能有我的大拇指那么粗。长得可真旺啊,我心里想着。

后来,新户主在搬进去一年之内就把爬山虎砍了,清理了墙面的枝蔓。有一次我们一家回老房子会亲戚,父亲和新户主聊天说起了这事儿,新户主说“冬天太难看了,好像墙裂了一样,干脆就砍了,把花坛也拆了,地面重新浇了点水泥补了一下”。谁也没有察觉到父亲和我心里满怀的可惜。

在深圳,我也常常能见到爬山虎,在行车的涵洞壁上,在高架桥的桥墩子上,多么茂盛呵,那包裹钢筋水泥的温柔手掌,它如同我记忆里爬上二楼的绿帘,给这都市的纷繁浮躁、冰冷坚硬以抚慰和包容。今年春节回家的最后一天,我又一次寻访了老房子爬山虎的痕迹,惊喜地发现那未改造的墙面上仍趴着三三两两细小的吸盘,像找回儿时宝贵的玩具一般。

回到目录      下一页

绘在墙上的歌     何叙之[集团董事办]